胭脂接过覆盖着腊肉的豆饭,咸香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中和了豆饭粗糙的口感。
这样的搭配是朴素的农人至高的享受,但大多数时候,农人是舍不得切这些腊肉的。
他们把腊肉高高的悬挂在房梁上,咀嚼着粗糙的豆饭,仰头大力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油香、肉香和盐香味。
这些是他们明天,以及更远的明天的盼头,是代表好日子的一点光亮。
皇帝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一点的光亮吗?他们不知道,他们连皇帝是谁、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只晓得他们要给皇帝老爷交税、干活、磕头。
但皇帝给了他们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模模糊糊的知道,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要听皇帝老爷的话,不然皇帝老爷发怒了,他们就要遭殃。
小皇帝能让他们过得好些吗?能让他们的子孙至少过得不比现在差吗?这些事情,只有光阴的刻痕知道。
胭脂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些事情,将这碗农人不知要多久才能吃上一回的腊肉饭吃的干干净净。
西门吹雪还在望着胭脂,他终于把心窗透露一角,便一定要她看见,不容许回避。
她回应了西门吹雪的目光,“你想要怎样的故事呢?如果不够离奇,不够哀婉,那可流传不开。”
西门吹雪道:“不要流传,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个人知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另一个人知晓了,便是两个人的故事。
故事有喜有哀,有离有合,西门吹雪不要那些跌宕起伏,只要她的点头、她的愿意,只要她。
胭脂抬头看着满天星月,月亮稳重地落下光华,星星捂着眼睛不看人间,但又一眨一眨地向他们投来目光。
“我们再向前走一走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时间会创造故事,也会改变故事。”她对他说。
她已决定要在这个世界做观察的风,没人能握住一阵风。
她已得到了许多爱,风永远不会停留、不会纠缠。风会吹过许许多多的人,会飞向许许多多的地方,她想知道,天地是怎样的,更多平凡的人是怎样活着的。
江南,南海,塞北,京城,西域……
大明的天下那样大,风要飞过每一片土地,看见那些或富丽或粗糙的人,看到他们是怎样的活着。
锦衣卫是皇帝用赏赐驱动的手和眼,胭脂不甘从一张张奏报中看到大明,朱翊钧是皇座上不能动弹的天子,但他给予了胭脂看到广阔山河的权力,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初衷。
她是不被禁锢的公主,是得到了权势的公主,她能做的更多。
“西门吹雪——”
胭脂认真的看向剑客,
“西门吹雪,我不知我还有多少年的光阴,但我已决心要亲自踏遍大明天下,看一看万民百姓在大明是怎样的活着,这是我要践行的道。
你呢?西门吹雪,你的道是什么?你二十载练剑,已经是天底下第一流的剑客,但你的道呢?你为何而练剑?你的道要践行什么?”
西门吹雪握紧了腰间的乌鞘长剑,在梅林中日夜不休练剑的那些时日,他一遍遍的在叩问自己的内心,他的道自然是人剑合一的剑道,但已经在动摇,他无法做一柄无情无欲的冰森寒剑。
爱总是不讲道理的,它能让钢铁绕指柔,能使铁树几开花,也能化作熊熊的烈火,再削铁如泥的剑都会在其中融化为铁汁。
他已无法再做一柄剑,他的道又该何去何从?
胭脂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目,“不必着急,塞北如此辽阔,我们还要一同走很长的一段路,还有很多很多的相伴的日子。”
西门吹雪长长的睫羽在胭脂的掌心划过。他想说,当塞北的每一寸都被他们走过,那时候,她就要抛下他了吗?就像西域之后,他在京城,她在南海,万里遥遥相隔。
但剑客不再说话,他在她的掌心闭上了眼睛。
斗转星移,日轮升起,至少,此刻她在身边。
“咕咕咕——咕咕咕——”
胭脂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上面是对一个月前听到的故事的查探。
这样官与民的悲剧故事,若是从前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一个故事来看,但现在,权力却能满足人的所有欲望,她想知道什么,都能放手去探究。
“世宗皇帝时,奸相严嵩之子严世蕃喜好美色,时人奉承,常献民间美人,破家者数。”
纸条很短,话也不长,但一句“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