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一房妻子,马骥不同意,于是纳了一个婢女。他小心地记住了三年的期限,到了约定的日子,划船前往南岛。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水面上,拍打着水嬉笑玩耍,既不会下沉也不会移动。马骥靠近将他们拉过来,一个孩子哑着声音抓住马骥的胳膊,跳进了他的怀里。另一个则大哭起来,似乎在嗔怪马骥没有先救自己。马骥也把这个孩子拉上了船。仔细一看,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容貌都十分俊秀。额上的花冠缀着玉,正是那对赤莲。背上有锦囊,拆开来看,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写道:“公婆都安好。匆匆三年,尘世永隔;清清一水,音信难通,思念成梦,引领盼望成病。茫茫蓝色的大海,有多少遗憾啊!想到奔月的嫦娥,暂且空守月宫;投梭的织女,还惆怅银河。我是什么人,能永远和好?想到这里,就又破涕为笑。分别后两个月,竟然生下了双胞胎。现在他们已经在怀抱里欢笑,很会说话;找枣抓梨,没有母亲也能活。恭敬地还给您。所赠的赤玉莲花,装饰在帽子上作为信物。在您膝头抱着孩子时,就像我在您身边一样。听闻您能践行旧约,心愿得到安慰。我此生不会改变,到死也不会变。妆奁中的珍贵物件,不曾存放兰膏;镜子里的新妆容,也早已告别了粉黛。您如同远行的征人,我好似放荡的妇人,即便放置一旁而不亲近,又怎能说不是夫妻关系呢?只是想到公婆已经盼望着抱孙子,却未曾见过新媳妇一面,从情理上来推测衡量,这也实在是有所缺憾。
一年之后婆婆去世入葬,我应当前往墓穴,尽一番媳妇的职责。过了这以后,‘龙宫’依旧安然无虞,不乏把握相聚的时机;‘福海’长生不老,或许还有往来的路径。希望您多多保重,我想说的话难以完全表达。” 马骥反复阅读这封信,手揽着信涕泪交流。两个孩子抱住他的脖子说:“回去吧!” 马骥更加悲痛,抚摸着他们说:“孩子,你们知道家在哪里吗?” 孩子啼哭着,声音哽咽含糊地说着回去。马骥看着茫茫的海水,天边没有尽头,雾气中爱人的身影缥缈难寻,烟波浩渺中道路也已走到尽头。抱着孩子掉转船头,满怀惆怅地回去了。
马骥知道母亲寿命不长,为她的身后事将周身所需物品全都预先准备齐全,在墓中种植了一百多棵松树和槚树。过了一年,母亲果然去世了。灵柩运到殡宫时,有一个穿着丧服头缠麻带的女子在墓穴前。众人惊讶地回头看,忽然间狂风大作,雷声轰鸣,接着下起了急雨,转眼间女子就不见了踪影。新种的松柏大多枯萎了,到这时却都活了过来。福海渐渐长大,总是思念母亲,忽然有一天自己投入大海,过了几天才回来。龙宫因为女子不能前往人间,时常关起门来哭泣。有一天白天变得昏暗,龙女急忙进来,制止他说:“儿子你已经成家,还哭泣做什么?” 于是赏赐了八尺高的珊瑚一株,龙脑香一帖,明珠百粒,八宝嵌金盒一双,作为嫁妆。马骥听说后突然闯入,拉着龙女的手抽泣。不一会儿,迅疾的雷声击破房屋,龙女已经不见了。
异史氏说:“用花容月貌去迎合他人,世间的人情就如同鬼魅一般。喜好恶疮的癖好,全世界都是相同的。‘稍有羞愧还有些好处,非常羞愧反而更好’。若是公然带着胡须眉毛在都市中游走,不被惊吓而逃走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啊!那陵阳的痴傻之人,将要抱着价值连城的美玉到哪里去哭泣呢?唉!显赫荣耀、富贵荣华,应当在海市蜃楼中去寻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