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袁纲偷看堂上的陈瑛,等他说话。陈瑛低着头,惋惜,无奈,又十分痛苦。兵部的一个小小主事竟然折了他们的面也折了他陈瑛的面,他不能容忍,点头抓了李贞等五人,想随意给李贞安个罪名,远戍边疆了事,省得在心里添堵。不承想,抓来的几个人都是硬骨头,宁死不屈。
这些年,处理效忠建文遗臣时,除了个别嘴硬的,大多过不了几堂,叫认什么认什么, 整家整族处死或流放边疆的不计其数,那哀号恸哭之声,那凄惨寒悲之相,他见得太多了, 心里却没有过一丝怜悯。今天是怎么了,眼前这个叶转的惨相把他心中的不快竟放大了许 多倍。他是默许也好,纵容也罢,周新等不畏权贵的御史给都察院戳起了门面,赢得了一 些赞誉之声;另一面,他心之所向,袁纲、谭衍等人作为爪牙则行之所往,四处打杀,为他在各衙门面前也挣足了面子,说起都察院谁敢不高看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叶转,却莫名 其妙地生出一个怪念头,不知怎么自己就成了叶转,跪在堂下,而刘观的这个位置是皇上, 皇上正在问他的罪呢,他何罪之有?只是替皇上做了那些皇上想做又不能直接做的事,至 多就是爪牙们在做事的时候狗仗人势、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了,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该管管了,他心里想。事情闹到了皇太子这儿,皇上也必然知道,他虽不忍心将袁、 谭二人一脚踢出去,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们到大牢里学点规矩去,日后再想办法弄出来。主意已定,他瞪着二人,语气强硬,问道:“刘大人问话,为什么不答?”
跪在地上的袁纲、谭衍已体察出陈瑛语气中的变化,死了人,事闹大了,总宪要甩包,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已没有转圜余地,袁纲急得衣服也湿透了,谭衍的汗水流进了眼里, 难受无比却不敢去揉。最后,还是袁纲乖巧,读懂了陈瑛丢卒保车的意思,强打精神:“是小人一时糊涂,自家修房子要用几个皂隶,偏偏李贞不放行,都察院哪儿受过这个气,就把人抓了,要污李贞受贿,逼他屈打成招,可李贞至死不认,皂隶也不认,小的们下手重了些,死了人。”
案情真相大白,大家请出皇太子。众人行礼之后,太子道:“众位爱卿辛苦,此案已明,御史袁纲、谭衍身在法司而知法犯法,情理难容,着打入刑部大牢,细审定刑。”
他扫了一眼陈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看众人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向谦逊沉稳的金忠再也按捺不住:“我兵部乃国家军政要衙,一个小小御史为一己之私,竟敢大索皂隶,置朝廷法度于不顾,置朝廷命官于死地,成何体统?简直无法无天! 既要严惩凶手,还要深挖其幕后之人,看看谁在指使这些爪牙喽啰惯作非为,肆无忌惮。”
金忠言辞激切,陈瑛瘦白的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顺着额角往下淌汗。但金忠是皇上的旧人,他陈瑛和皇上再好,也不敢在金忠身上打主意,只怪属下打错了算盘,跑到兵部去闹事,低着头不说话。
户部尚书蹇义出来打圆场:“三法司也好,五府、六部也罢,以后都要严饰办事官, 在衙期间,没有公务不得私下串往,公务在身该通禀的必须通禀,用人拿人之事必须报与堂官才可。”
朱高炽慢慢点着头。 “微臣也有话说,”坐在下手的刑科左给事中耿通一拱手,凛然道,“殿下千岁,大臣们都叫言官们乌鸦嘴,‘言官’、‘言官’皇上给的就是这个差事。恕臣直言,数年以 来,刑罚太滥,多少人瘐死狱中。皇上虽纠过几次,事一过,还是这样,说三法司的官员 们抗旨也不算冤枉。陈宪台身为风宪首领,却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御史朋比其私,草菅人命, 擅杀无辜,搞逆我者亡的一套,更不知多少人冤死狱中。今日明知所谓人犯已死,仍在故 意拖延,耽搁了几个时辰,欺惘殿下,袁纲、谭衍该杀,那首先就是陈瑛有罪,微臣就奏 陈瑛‘擅杀’之罪,请殿下俯允。”
耿通中等个头,方脸微胖,吐字清,嗓门亮,一向以刚直敢言着称,一听到他那响亮的声音,同僚们就知是耿通在为大家说公道话了。今天一席话,当面弹劾不可一世、甚至不把皇太子放在眼中的陈瑛,无所顾忌和避讳,正大光明,又让众人惊诧、畅快。金忠觉得他的话到位、解气,自己还在顾念同殿称臣的同僚之情,他却比自己敢说,一语而言尽, 心中赞许,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但也不无担心。
陈瑛气得脸色铁青,但今日情势千人所指,又是自己有错在先,更不好辩驳,恨恨的不说话。高炽心里很出了一口恶气。这几年,陈瑛与纪纲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