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永乐瞪起眼睛,“诸将随朕在外长途奔波了一个月,又打了一仗,人困马乏,正该好好安歇。你今晚要继续值守,多加游哨,不能有半点疏忽,出一点乱子,朕就用你项上人头祭旗。” “遵旨。”王友应了一声,悄悄观察皇上和左右诸将,满脸的灰土,已让汗水浇成了一道道沟壑,疲惫不堪,只有皇上的精神尚好。永乐安置好了,才让诸将各回大营,自己 也朝着贤妃权映月的营帐策马而去,一个月没有见到他的爱妃了。
权映月随皇上从南京来到北京,又勇敢地从北京来到这滚滚黄尘、酷暑难耐的大漠中。 虽说她不是出生在名门望族,锦衣玉食谈不上,但自幼还是被家人宠成了千金小姐,自不待言。来到塞外,白日里热浪滚滚,晚间又寒风习习,再加上车马劳顿,整日在草原大漠上颠簸,早有些吃不消了,眼见着一天天瘦下来。永乐疼在心上,找来太医院使韩公茂为 她诊治,也只说是劳乏了些,并无大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后来,她也极力掩饰着身体的不适,只要皇上处理完军国大政回到寝帐,喜也好,怒也罢,她都小鸟依人般盘桓在皇帝身边,让皇上高兴起来,只要皇上有兴致,她就举箫吹上一曲,把皇上带回到她山清水秀的故乡。望着她那如痴如醉的样子,永乐心中生出了无限爱怜。
永乐也暗自比较过。贵妃王秀娥为人谦逊,大气端庄,和徐后的性格相近,主政后宫以来,恩多威少,上下一片敬仰和肃然,实是属于那种叫人舒适、踏实、放心的、不可多得的女人。贵妃张沄秋堪称花容月貌,就像是水中亭亭玉立的一枝芙蕖,细细的腰一摆, 便有了闲潭飞花的万种风情。
和映月从朝鲜同来的几个妃嫔,他总觉得她们或冷漠或低俗,或隔膜或芥蒂,总之, 就是不像秀娥、沄秋、映月一般扒心扒肺的那种,所以,他也只是偶尔才到她们的宫中去。
大漠虽没有皇宫里方便,在永乐回大营之前,映月还是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当皇帝带着满身的征尘进帐的时候,她的眼里闪烁出朝露一般明亮的神采,向着皇上走来,美丽的睫毛下一对乌黑的眼珠充满了柔情、爱恋和思念,当她前驱两步跪下的时候,永乐不顾 黄俨、马云等众多太监、宫女在场,轻轻将她接住、抱起,吻着,亲着,好一阵才放下, 扫了一眼周围,见大家都回避了,便拥着映月坐下来,揽在怀中。
“爱妃是不是想朕了?”永乐笑着问。 映月脸一红,抬起头,看着皇帝,鼻翼翕动着:“臣妾日夜都在思念皇上,睁眼是空旷的大帐,闭眼是残酷的战场,梦里是血肉横飞的恶魇,臣妾为皇上担心,日日夜夜心惊 肉跳。皇上回来了,‘一怀思绪,几多离索’终是了了。”
“让爱妃受惊了,几日不见,学问大长,还会修改古人的诗词了。”永乐爱怜地又抱了抱她,映月天真地看着他,用学究一样的口气,抑扬顿挫道:“与君握别阅月,千里万里之遥,权作云树之思,常怀汶水之念。”
“好贤妃,守着朕的《永乐大典》,用不了几年,你就成了大学问家,也可以像皇后一样写几本书了。”
映月咯咯笑起来,笑声中不期然间有了苦涩的味道,但永乐没有察觉,映月调皮地把皇上的大胡子盖在了自己脸上:“皇上见不到臣妾了吧,臣妾学会遁身之术了。”永乐在她腋下轻轻一挠,映月身子一挺,下意识地轻叫了一声。
“怎么,贤妃还有不适在身?” “没有,没有,逗皇上呢!” 说话间,太监、宫女招呼着抬进了一个大浴盆,映月叫众人出去,自己给皇上脱去了脏兮兮的衣服,帮着皇上沐浴。她说:“陛下离开的日子我总在想,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人 陪着,哄皇上高兴,可皇后娘娘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清凉的殿里,多寂寞啊!臣妾想着,也 该去陪陪皇后了。”
“休要胡说,”好端端的,映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永乐始料未及,他没有深想,抬手轻拍着映月的脸颊,语气低沉道,“朕待皇后之心你是知道的,朕待你之心你更该明白, 皇后寂寞不假,回南京后,你陪朕常去看看就是了,若还要人陪皇后,朕明日就打发几个宫女过去!”
“不、不是,皇上,臣妾只是开个玩笑。皇后仁德齐天,芳泽后人,崩世三年了,无 一日无祭扫之人,无一天无思念之泪,臣妾每去,都会遇见许许多多祭奠的人。方才,只是小人度‘君主’之腹罢了,陛下切勿当真。”
映月入宫六年了,已深知皇上令出必行的秉性,善可福佑天下,恶时杀人如麻;他可以为饥寒所迫的百姓流泪,为受伤的军士寻医敷药,更可以把仇敌打入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