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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脑山的尾巴上,有个村子叫大寺堂,大寺堂有个老阴阳先生,八十多岁,不仅写得一手好颜体,而且在阴阳学方面颇有造诣。
阴阳先生姓张,名德馨,字远山。附近的村民都尊敬地称他为张天师。
张天师的父亲是晚清秀才,一辈子没能考取功名,后来拜了一位阴阳先生为师,继承了师傅的衣钵。
张秀才自己没有能够飞出马脑山,却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张秀才的儿子才三岁时,张秀才就让儿子开始背三字经,五岁开始练“颜筋柳骨”,七岁就送去了陈家坝的“青溪书院”进行系统性的教育,孩子赢在了起跑线,在“清溪书院”自然出类拔萃,最后,张秀才的儿子也没有能考取功名。
大清早亡了,早不科举考试了!
张德馨与黄春熙是同学,他后来就在“青溪书院”任教员,还教过黄百岁一年。“青溪书院”变成平安镇小学后,张先生回到大寺堂种地。种地不是张先生的强项,几亩土地由他儿子耕种。张先生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不像张先生那样文弱不堪,他从小就不喜欢念书,自己的父亲虽然是饱读诗书,他却大字不识几个。
张先生因为毛笔字写得有古韵,在永安镇上无人出其右,虽然闲赋在家,来请他写字的人络绎不绝,加上饱学古籍,对风水也有研究,便子承祖业,做起了阴阳先生,不仅给活人看地基,也给死人选墓穴。
永安镇上生活的人,大多并非这里的原住民,好多都是祖辈逃难到此,落地生根。传闻张秀才的祖上是从龙虎山逃到了马脑山,极有可能是天师张道陵的后代,张德馨先生越老越妖,越老越精神,极有先人之道行,当地村民便奉他为“天师”。
黄百岁知道自己的道行倘浅,风水只知皮毛,只有张天师才有把握定穴。
于是,黄百岁买了好酒,请上张天师去看自己岳父岳母的坟。
张天师八十了,仍能健步如飞,不用拐杖。他们先到黄百岁岳母的坟前,张天师只眯了一会,说了句:“不好!不坏!”
到了黄百岁岳父的坟前,张天师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泛起了光!
良久,张天师开口了,对黄百岁说:“是块风水宝地,可惜葬偏了……”
张天师教过黄百岁一年书,黄百岁一直称其为“先生”。
黄百岁心里忐忑,仍平静地说:“先生,但说无妨!”
乡里乡亲,按辈分,黄百岁应该叫张天师“表舅”,张天师对黄百岁也不会藏着掖着,指着山势,坟墓的坐向,对黄百岁说:
“表侄,你岳父的坟算是葬着了,葬在了虎口穴上,既然是虎口,就应该摸不得,近不得,我听闻你们给他老先生上过坟,这可使不得的!……”
陈兴良父亲死于意外,并没有准备棺材,当时只砍了生松木,做了个匣子,草草埋葬。由于松木特沉,抬起来非常沉重,当时正在破除封建迷信,阴阳先生也不敢请,倒是习俗难改。原本是要埋在林中自家土中,刚到林边上坎,棺椁沉重,抬的人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棺木就落了地。按照当地风俗,棺椁在上山期间,不能沾地。陈兴良尚且年幼,不能做主,妇人当家,族人懒得再抬这沉重的生松木,于是一合计,便就地埋了,不料阴差阳错,葬在了“虎口之穴”。
老虎屁股摸不得,何况是虎口,黄百岁决定,明年不去给自己岳父母上坟了!
黄百岁决定的事,陈三妹自然是不敢有意见,即使不满,她也只能窝在心里。何况,陈三妹本就迷信,一听说自己父亲葬在了“虎口之上”,自然是不敢去招惹死去的父亲了。
坟可以不上,清明节挂亲得一如既往去。陈三妹每年清明节都会去给自己父母亲坟上挂条缠着红腰带的白皮纸,然后焚香烧纸。
每次去的时候,陈三妹都会轮流带一个小孩去,目的是让孩子们都知道自己的外公外婆葬在何地。几姐弟中,陪母亲去挂亲次数最多的就是黄银杏,其次是老三黄玉龙。黄三木是个另外,轮到他的时候,他死活也不肯去。
黄三木是黄百岁最喜欢的孩子,他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斯斯文文,性子却极执拗,他不喜欢干农活,也没有人要求他去砍柴割猪草。
每次,黄三木不肯去给外公外婆扫墓,陈三妹心里就不高兴,骂黄三木:
“你跟你舅舅一样,都没有良心的!”
陈三妹生了气,黄三木埋着头,自己先委屈上了!
这时,懂事的大姐黄银杏和最孝顺的老三黄玉龙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