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初中,九年义务教育就算完成了,再要往下学习,就得掏很多钱读书。
在穷山恶水的永安镇,好多家庭温饱都难以为继,大多家长,把送孩子上学当成了国家分配的任务,甚至比不上每年交国家粮那么积极。他们尽管知道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是,都不会相信这种万里挑一的好事会降落在自家头上,他们对孩子的学习成绩从不过多地关注。老子英雄儿好汉,在他们看来,除非自家祖坟冒青烟,从来没有把不切实际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直到——
直到黄三木去了北京读大学,黄家沟的家长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穷人家的孩子,真可以读书去外面闯世界,而不是象流民一样去打工,在外面流浪……
黄三木在市里读重点高中,书学费不算,每个月要四十斤粮票和三十块钱,这对于像黄百岁这样的家庭,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
黄百岁做农活不是把好手,陈三妹身体又不好,干不了重活累活。黄红英决定,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
黄红英初中毕业考试后,就回到家帮忙干活,她没有参加中考,拿到初中毕业证,就跟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去了广东进厂打工。
每个月厂里发了工资,黄红英把钱全汇回了家,因为他的二哥黄三木在读书,每个月都得要生活费。到了年底,黄红英还是一穷二白,见同事们都有钱回家过年,她也想回去看看父母,可是一想到家里的境况,只好把为数不多的钱往家里寄,自己就在厂里过年。
一晃,黄红英有好多年都没回过家了。
黄三木考上大学,黄红英就不再寄钱回家,只是每个月把工资钱都寄给黄三木,也勉强可以维持黄三木在北京的学校生活。
黄枫林刚进初中那年的腊月,黄红英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黄红英出门打工的时候还是个少女,几年后回来,怀里多了个小孩,她没敢回黄家沟,在永安镇汽车站下了车,就直接同她丈夫田儒忠去了田家湾。
田儒忠只有小学文化。他小学毕业,没有考上初中,就在家砍柴放牛,十六岁就出去在石厂卖力气,满了十八岁进了半年厂,因为受不了厂里永无休止的加班和厂里的霸王条款,便忍痛割舍一个多月的工资,自动离厂,跟亲戚去工地做泥工。田儒忠读书不行,干泥工却是把好手,才两年时间就从小工变成了大工,机缘巧合下,开始包活干,现在手底下有十多个人跟着他讨生活。
田儒忠是田秋山的族侄,两家人共用一个院坝,两栋木瓦房之间就隔着一个雨水沟。
黄红英小田儒忠五六岁。
小时候,黄红英跟父亲黄百岁去过田家湾田秋山家,她打小是认识大她几岁的田儒忠的,当然,田儒忠也认识黄红英,只是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话。
去年,田儒忠包了个厂区宿舍新建楼,刚好黄红英就在厂区的一个手袋厂上班。他乡遇到老乡,见了面开始打招呼。田儒忠见到黄红英便心生喜欢,于是就主动约黄红英,有事没事请她吃饭。黄红英不肯去,她看不上又黑又瘦的田儒忠。田儒忠倒也不气馁,隔三差五就买礼物托人送给黄红英,礼物送出去后他就故意躲几天,不在黄红英面前露面。
黄红英找不到田儒忠,只好把礼物留下。
每个月,黄红英都必须得寄钱给黄三木作生活费。工厂发工资不一定准时,田儒忠就看到了机会,得知黄红英的工资又拖的时候,他就备好钱,托送礼物的老乡给黄红英送去。黄红英担心自己的哥哥在学校没有钱用会饿肚子,就把田儒忠拿来的钱先寄给黄三木,打算等自己工资发放了再还给田儒忠。
不久,黄红英发了工资,就立刻去找田儒忠还钱。田儒忠自然是不肯收,只要求黄红英赏脸陪他一起去吃饭,这时候,黄红英就不好意思拒绝了。田儒忠还算是个君子,每次吃完饭就立刻送黄红英回厂里了。
厂里的工资总不准时,田儒忠给黄红英的钱越来越多。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黄红英看田儒忠也越来越顺眼了。
田儒忠知道黄红英家里的一切情况,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读书,她的母亲本身就是个药罐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离不开药,家里收入永远赶不上支出。黄红英在手袋厂上班,加班加点工资也非常微薄,尽管她省吃俭用,单单供她哥哥黄三木读大学都够呛。田儒忠幼时丧母,有个小几岁的妹妹前年已经嫁人,他父亲老当益壮,一个人精耕细作几亩田土,把牛老伴也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每年还要杀两头肥猪,两父子算是提前进入了“小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