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中秋节,大我一岁的黄继强结婚了,我帮他当完“轿夫”,就偷偷摸摸进了再熟悉不过的县城,却感觉县城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最想去的地方,成了我最想逃避的场所;最想见的人,我却最不愿意与他们相见。
我知道我最在乎的同学,都已经去了省城上学。老七走进了省里一所技校,去学电工;小毒欧阳远去了警察学院,继续潇洒去了;徐玉竹在省财经大学,看样子她以后是打算毕业后,女承父业,整合她父亲的企业!
假若,他们还在县城,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回来。
我背着包袱,走出了汽车站。
汽车站在三叉路口边上,左边的路是回我的家;右边的路直下,经过徐玉竹家门口,再到歌舞厅,转个弯,就是县一中;对面是省道,直通市里,从市里坐火车,可以去外面的世界。
我站在三叉路口,看着省道,心在左右摇摆。包袱很重,我迈不动腿,天气还是那么燥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步伐匆匆。我回到售票大厅里坐着,仿佛整个世界已经把我彻底抛弃了,我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只有那悲凉的蝉在叫,不绝于耳。
太阳从正上空缓缓向西,挂在了苍茫的山顶之上,山上,尽是枯黄,毫无生气。
是该去找个地方,把身边的包袱先放下。
我去问了下咨询小姐姐,想知道有没有车直达某个沿海城市。小姐姐很礼貌地告诉我,说一个星期有一趟,恰好明天中午出发!我还在犹豫不决,是去找我父亲黄百岁,还是继续去复读!心里挣扎间,脚却不自主走出了卖票大厅。
秋风突起,路边的云南梧桐,飘落一阵萧瑟,秋蝉飞离枝头,整个世界又清静了。
“黄枫林!”
石玉兰穿着白大褂,挂着那熟悉的猪腰子包包,正下班回家,看来,她非常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下了班还舍不得脱下工作服。
不想见的人,偏偏遇上了。我习惯了装聋作哑,背着包袱向右手边走去。
“黄枫林,你聋啦?”那熟悉的笑脸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说得没错,我真的聋了!”
“你是对我才装聋作哑吧!”
“……”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补习,我堂哥石传雄考上了民族学院,他的好哥们驴子还在补习,我问过他好几次,他说都不见你人,我以为你去市里复读去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市里!”
“去市里好,你这种水平,在县一中也提高不了多少!”
“我不是去市里复读,是去市里坐火车!”
“你又诓我?”
“我没骗你,我耳朵里有两只慈悲药(蝉,方言)!”
“耳朵里怎么会有蝉?还说没诓我!”
石玉兰脸上又呈现出了美丽的酒窝,她笑得有些夸张,是那种捧腹大笑。
我悲哀道:“石玉兰,我耳朵聋了,真没有骗你!”
石玉兰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立马收住了笑容,但她的眼睛还在微笑。石玉兰关切地问我:
“黄枫林,原来,你落榜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志愿填高了,是因为你耳朵有问题?”
“我的志愿表里,连专科一栏都填满了!”
“你没有骗我?”
“……”
石玉兰见我埋着头,迎了上来。她想用手来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她便站定了,诚恳地对我说:
“黄枫林,去我家吧,我找医生给你耳朵瞧瞧!”
我固执地摇着头,摸出烟来点上,准备离开。
石玉兰生气了,说:“徐玉竹去省城读书了,她家里房子都租完了!”
见了石玉兰,我有了决定。于是,我不再理她,背着包袱,向旁边的交通宾馆走去。我已经想好了,就算在县城再复读一年,我耳朵的毛病不治好,明年还是会落榜!有哪所大学会招一个聋子学生?学生的耳朵听不见,又怎么学习!我打算去找我的父亲黄百岁,我有三年多没见到老家伙了,这个时候,我特别想他!
石玉兰见我进了交通宾馆,拂袖而去。
我躺在双人床上,思绪万千。
笃!笃!笃笃——
礼貌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服务员,打开门,却看到了那双会笑的眼睛。
石玉兰身上的白大褂不见了,一下子就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