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百岁走得急,或许是他厌倦了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养儿防老,在黄百岁这里就是个笑话,他上山的时候,两个亲生儿子,一个在国外,不够时间赶回来,一个又下落又不明!
黄三木人没赶回家,寄了两千美元给他大哥黄树林,用来操办黄百岁的丧事。
积谷防饥。黄树林的亲生父亲是饿死的,他小时候也挨过饿,后来,他对田土情有独钟。这几年收成不错,每年都会有余粮,吃不完的粮食,黄树林都舍不得卖。粮食也有保存期,黄树林一家大小都在吃陈稻谷,陈稻谷吃完,新谷子又变成陈稻谷了。
黄百岁丧葬期间,把黄树林的陈稻谷全吃光了,他看着放陈稻谷的柜子,应该会难过了好几天……
夜深人静,我的耳边仍在回响着父亲黄百岁的声音:
“要会焦,也得会解!”
画地为牢容易,超凡脱俗却难啊!
黄百岁死了,我没了父亲,我却感觉不到悲伤!我居然还在自我安慰:
“人嘛,总难免一死,与其这样辛辛苦苦地活着,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我还是有些悲哀,这种悲哀不是因为我永远失去了父亲,而是,有黄百岁在,我的家就还在,黄百岁不在了,黄家沟那个破木房就只是个窝,我的家没了。
家,是亲人共同生活的场所。亲人没了,家也没了。
以后,黄家沟只是我的根,我的根生长在那荒野野外的土堆中。
没有家的人,只能四海为家。
田文慧是可怜我,才收留了我!
田文慧怕我想不开,一直陪在我身边,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劝我节哀。我却感觉不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只是有种莫名的悲哀。现在,我知道这种悲哀是因为什么!
听说,老家伙从吐血到没气,只有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他并不痛苦,走的时候虽有遗憾,但没有受病魔的纠缠……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不仅要受生活的毒打,还得接受病魔的摧残,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成!
现在,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听不见世界上的任何声音!
黑夜不可怕,就怕黑夜里有风。狂风一起,灯笼就点不亮,人就容易迷失方向。
田文慧起来上厕所,关了阳台的窗,说,这几天有台风。
深山老林的人,不怕风,只怕泥石流。
我躺在地铺上,草席上多了一层垫絮,很软很暖和。
田文慧给我准备了个烟灰缸。烟灰缸是用本地品牌的花生牛奶罐做的,这种花生牛奶真有花生瓣,牛奶也浓密,牛奶花生吃完了,铁罐可以做漱口杯,水杯或者烟灰缸。田文慧还用这种铁罐在阳台上养了几罐花花草草。
我去了阳台,抽了支烟,回来继续躺尸。
田文慧躺回床上,对我说:“心烦,想抽就抽吧,不要跑去阳台,我不介意!”
我确实心烦,点了支烟,躺着。
田文慧说:“你还是回去读书吧!在外面混,很难混出头!”
我把烟灰弹进铁罐里,铁罐里发出“哧”的声音。
田文慧又说:“你成绩那么好,不去复读可惜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又弹了一下烟灰,问:“你给我姐夫说什么了?”
田文慧把枕头垫在床沿边,扑在枕头上,身子在被窝里拱出一座山,微笑着对我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家只有镇上才通电话,中文call机和电报差不多,我只是告诉忠哥哥,我找到你了,叫他们别担心!”
我把烟头扔进铁罐里,烟雾散尽,我嗅到了身旁甜蜜的清香,这种清香似曾相识,在家乡的县城交通宾馆,我曾感受过。
说实话,我真想回县城。这个时候,徐玉竹也应该放寒假回家了。想到徐玉竹,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又不想回去了。
我不能回去,除非我的耳朵正常,我不能回去。我对田文慧说:
“文慧姐,求你件事,能不能给我找份工作!”
田文慧收住了笑容,吼我:“你怎么油盐不进呢?你要回家,没钱我给你,你要去复读,我也可以帮你!马上就过年了,厂都放假了,你发什么疯,要找工作!”
我脑海中呈现出两个女孩的身影,我立刻自惭形愧起来。我决定对眼前的女人说实说:
“文慧姐,你别生气啊!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能告诉我姐我姐夫,我有病,高考体检没过,所以……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