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人冷冷道:“慕容垂!可能作暗中斗否?”
慕容垂早已虑及此人藏身地下,必能暗中视物,若与之相斗,己身暗中目不能见,便如同瞽目之人,必受其害!幸在暗中已久,慕容垂亦已能看清对方身形动向,知此番必是恶斗,且长孙兄弟不来大殿,便无可利用之人,惟挺身与之力战而已,乃弃去左手中剑鞘,缓步向殿中移了三步,朗声道:“君便是冉闵鬼魂,慕容垂今日亦当奉陪!”
那人哈哈大笑,声震屋瓦,道:“慕容垂!此刻悔乎?”
慕容垂道:“悔不该送女来此!本是穵却心头肉,却使吾女,堕入此魔窟之中!今日慕容垂不救出爱女,惟决死而已!”
那人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慕容道明!汝此言语,冉闵佩服!”说罢亦弃去剑鞘,剑交左手。
慕容垂看得分明,惊道:“左手剑!尊驾——是……”
那人道:“河北中国义士,不能杀汝乎?”
慕容垂道:“不意河北剑术大宗师河间崔道充,亦弃隐逸,而欲为冉闵报仇!慕容垂今日死矣!幸临死尚能领教——当今剑术第一名家崔游观之神技,死亦何憾!”说罢凝神对敌。
宝座屏风之后,忽又有响动。不待那人出声相询,便听得一人道:“师兄不可!西河兵已大至,不下五千人马,台下禁军与东宫亲卫,尽为所擒!此刻当先留慕容垂命,共应对长孙兄弟!”
那人惊道:“当真?!”便不再言语。半晌,那人喃喃道:“庄子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信哉!”乃颓然沉声道:“慕容垂!长孙兄弟乃为汝女而来,想必汝已知。此刻台上台下两国人众,皆已在其掌握之中!不知慕容兄有何高见?”说罢倒转宝剑,向慕容垂抱拳。
这一下变起突然,殿中四人,无论那人与慕容垂,燕凤与紫貂,俱皆愕然。惟那人与屏风后人无疑相识,或是结伴而来,乃闻言便作决断。紫貂却识得那屏风后人语声,乃是北院西舍房中自炕底地道而出,自称江东人者。燕凤暗暗纳闷,不知代王师弟为何人。
慕容垂松了一口气,剑交左手,也向那人抱拳道:“此间诡谲,惟尊驾师兄弟所知,慕容垂惟求救出爱女,一切但凭尊驾指使!”
北院西舍庭院中的长孙他,虽一直凝神细听,却因殿中诸人语声转低,几不可闻,虽料知殿中必又生变故,然不明所以,以台下所余平北公所率禁军,与二百东宫亲卫,皆已为其所命后发之五千人马所擒,所忧惟尚未生得中山公主,乃仍以不变应万变,只起身移步,驻足庭院门口细听。
那人道:“师弟,中山公主可已访得?”
屏风后人道:“已逃出南院,不知去向。”
那人道:“如是!慕容兄可自往寻之。我则须与鄙师弟计议,失陪!”说罢向慕容垂一抱拳,竟径自归宝座屏风后而去。
慕容垂目瞪口呆,半晌醒神过来,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与那人暗中斗剑实无把握,因此逃过一劫,忧的是长孙他处心积虑,已然谋反,恐其志在必得,则救出爱女,自更艰难,惟得以自此危局中脱身,究是好事,乃拾起剑鞘,还剑入鞘,匆匆出了殿门而去。
二
大殿中一时,仅余藏身长桌下的燕凤与紫貂。紫貂以吴王与神秘人皆已离去,乃轻声道:“燕太傅,是否离开此处?”
燕凤寻思中山公主既已逃出,以南院近台顶南侧下台道口,紫貂逃出被长孙陀发现,其必知南北下台道口必已有人把守,故定亦向北,向北自亦与紫貂一般,为防暴露行踪,必不敢轻易出后廊转入北游廊,则此刻藏身北院中某处最为可能,于是轻轻道:“随我来。”
说着,燕凤扒着桌沿,慢慢起身,只见月光仍然照在台边汉白玉围栏上,殿外空无一人,乃放心退出桌下,矮着身子又退后一步,见紫貂亦已挪出桌下,但似乎在桌下跪坐得太久腿麻了,久久未能站起,便将剑鞘递过。紫貂会意,抓住剑鞘站起,两人便回入北院西舍天井院中。
西舍院墙、天井北壁与井底东北角,仍为后门透入的月光照亮。紫貂眼尖,一眼看到庭院月亮门下方井壁上,有一个格栅封闭的方形洞口,虽天井必有下水口,但那方形洞口无疑过大,便寻思是不是那江东人潜入室内的地道之口,乃轻轻牵了一下燕凤衣袖。
燕凤会意,凝神看去,果然,北井壁有一方形洞口,想到西、中二舍室内有地道相连,此洞口只怕便是地道之口,此刻藏身地道之中,无疑最不易为代人发觉,乃蹲下,轻轻下至天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