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谢安觉萧儁之言有理,乃思子弟中何人可为南徐州长史或司马,以主持北府庶务,然心中一时未能得其人。时北府都督阙,年前桓冲虽以其次兄桓豁薨于荆州刺史任上,而受命自京口迁镇江陵继任荆州刺史,然南徐州北府都督仍为桓氏之人,至此北府都督薨,朝议已定皇后父王蕴,出镇京口为南徐州刺史,带北中郎将为北府都督。谢安以王蕴名士不通事务,遂有意以徐州大族兰陵萧氏故族长萧整长子萧儁,充任南徐州长史或司马之职,主持庶务,以掌控北府。
谢安念及子弟中无其人,仍以此意向萧儁说明。萧儁道:“亡父之榇,以家弟继为淮阴令,‘三年无改于父之政’,遂由宣武临终之荐,擢为下邳太守,乃仓促自淮阴迁任,父榇当暂厝于淮阴,未曾由其扶榇南渡,归葬武进祖茔!我为长子,在北音信阻隔,不知父已亡故,今既南还,虽已过三年服丧之期,总须速至淮阴,扶榇南渡,使亡父归葬武进祖茔,与先辈叔伯及兄弟为伍,以安逝者之心,尽孝子之道!”
谢安道:“此自是人子之道!然安忝为执政,昔日虽在桓公幕府,于军事实为不通!今朝中已定皇后父王公为北府都督,君以为,身之子弟,当入北府为长史或司马,主持庶务乎?”
萧儁道:“我闻朝议以王公为南徐州刺史,带北中郎将,都督徐兖二州。公不若以子弟为南兖州刺史,出镇广陵,监江北军事,则庶几矣!”
谢安拊掌道:“此计大妙!当依言行之!君扶榇葬亲之后,当除丧服,仍请入朝,或屈尊为南兖州府吏,可乎?”
萧儁拱手道:“蒙公厚爱!然儁不曾服丧,三年之期,恐不宜免!纵以家弟已作孝子,服丧三年,儁独不愧于心乎?纵以丧期已过有所降杀,一年又半,自不可免!故儁将来江北用命之期,总在一年以后哉!望公鉴谅!”
二
不日诏旨下达,以谢安侄——安长兄豫州刺史奕之子玄为南兖州刺史,监江北军事。谢玄年未及而立,虽荀羡昔日二十七,便为北府都督,然荀为名祖之孙、名父之子,其祖荀勖,济北郡公,钟会之甥,中朝名士;其父荀崧,仕至太常,与兄荀藩俱知名海内;羡自身亦负重名,颍川荀氏自汉末荀朗陵,下至荀慈明、荀文若,皆当世名士,故门第之高冠绝海内。时谢氏尚为新兴门第,谢奕虽亦有名士之目,究竟长为桓温方外司马,晚岁方以温之力,而为豫州刺史,然不久即卒,非荀羡之父荀崧,长为太常九卿之比。况羡伯父荀藩,仕至司空,于永嘉五年旧都洛阳颠覆,太尉王衍率百官、诸王出奔,而于苦县宁平城为石勒追及,一体为勒推倒土墙压死之后,愍帝西奔长安,藩犹于仓垣主持留台,最是晋室忠臣,名冠海内,陈郡谢氏尚无人有此!
尤其谢玄名位未着,难望荀羡于北府都督任前,已仕至吴兴、晋陵二郡太守之项背,只做过桓温幕府参军,后仕为尚书郎、羽林监而已,非有郡守之任,而骤为州刺史,恐难胜任。一时议论纷纷,皆以为谢玄不堪出镇广陵,以南兖州刺史监江北军事。
时郗超忽抱病,遂至病入膏肓!不久前晋使自长安归,道苻坚似郗超,超乃沾沾自喜,自称江东苻坚,尚意气纵横,自命一世之雄,不料病起仓促,至此竟将不治!
郗超家世豪富,最喜周济亲族乡党,尤其好人隐居,一闻有人归隐山林,便出资为其筑室买屋,时人传为美谈。不料忽染恶疾,竟将不终天年矣!
郗超闻众皆以谢玄无资历,其赴任广陵或不能胜任之论,却一反与谢玄自昔日同在桓温幕府中,素来不睦之常态,与人道:“谢遏昔与我同在桓公幕府,虽非长吏,然事无巨细,皆井然有条理!此番出镇广陵,其必不辱朝命!”
遏为谢玄小名,故郗超称之为谢遏,时人好称人小名小字故也;郗超人称郗嘉宾,嘉宾亦是小字。谢玄自他人处闻郗超之言,感慨道:“郗嘉宾竟有此言,敢不奋发乎?!”遂衔命出镇广陵,训练士卒,出榜召募豪杰。
江淮间所在多有之流民帅,如屯据皖山之萧鎋好友谯郡戴遁,与历次北伐败后流落于江淮之间,处处屯驻之徐州北府及豫州西府旧将,如彭城刘牢之等,纷纷来归。此辈流民帅与北府、西府旧将,皆有人马部曲,故一时谢玄麾下,将士鼎盛,号为北府江北雄兵。
三
萧儁先至下邳,与弟萧鎋相见,自是好一番唏嘘,不待言。知父榇果浮厝于淮阴,尚未送归武进祖茔安葬,萧儁便一力承担,将率与他同至下邳之武进宗族中人,至淮阴扶榇南归。
萧儁之子乐子,已由叔父主持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