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苻坚既以庶长子长乐公苻丕率氐人子弟三万,代其弟阳平公苻融代镇邺城,乃思苻丕兼督之幽州以北之辽西龙城,乃慕容氏故都,卢龙塞外诸部所瞩目,中山乃邺城西北门户,雄踞幽、并、冀三州之间,甚为要紧,乃与王猛商议用人。苻坚犹是用人不疑,以昔日有言,欲以慕容垂为龙城镇将。
王猛坚执不可,道:“龙城为慕容氏故都,若以慕容尹为镇将,则真可谓放虎归山,予龙以水!慕容尹自其世子令于洛阳叛逃归国,不久即死沙城,历来安居长安,治理京师得力,彼不复他求,陛下何予大国?使慕容尹至龙城,沙城不远,必起旧怨而生新仇,若以复国号召,振臂一呼,恐卢龙塞外诸部,便云集响应,岂非一大国哉?故以慕容氏族人,镇河北、辽东西无论何处,皆万万不可也!苻征北去岁新灭代,威震北荒,实为龙城镇将不二之选;其弟重为太守有年,可为中山镇将。其兄弟相偕出镇冀州之北与西境,便为长乐公所镇邺城北西二面屏障,则庶几焉!”
苻坚从善如流,即迁苻洛为龙城镇将,都督幽、平、营三州,并诏改龙城为和龙,以示和缉卢龙塞外诸部;复以洛弟苻重为中山镇将,都督幽冀之间数郡。
二
苻洛得调令不悦,不得已自上郡还都受命,特谒京兆尹慕容垂曰:“陛下初封足下为宾徒侯,便道清一河北,以足下为故都龙城镇将,今出尔反尔,反以我出镇和龙!足下为京兆尹两年来,京师肃然,人人称颂,陛下无以酬劳,深为足下不取!且辽西为君家故地,足下为卢龙塞外诸部所仰,以足下为镇将,可谓妥矣。不意陛下不用足下,竟以我宗室中人为镇,是足可召乱也!”
慕容垂笑道:“我亡国之余,岂宜出镇故地?足下去年灭代,乃不费吹灰,实威震北荒,出镇东北卢龙塞外之和龙,岂非正得其人?”
苻洛忧道:“我在上郡久矣,和龙虽前年逐慕容评至,究竟时日无多。今忽自关中以北上郡,迁镇东北卢龙塞外,心中总是忐忑!恨不不荐令婿燕子章为雁门太守,使其长在我幕府中为参军,则免我迁镇之后,不知应对之患!”
慕容垂笑道:“足下都督幽、平、营三州之地,三州岂无人才?其北平阳氏,渤海封氏、高氏,皆大族,儒学传家,亦有流寓辽东西者,皆为足下所备。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即此之谓也!小婿人才庸劣,何足挂齿?其任一小县或差可无过,君骤荐之以大郡,我诚恐其不堪负荷焉!只陛下绝信足下所荐,便以为雁门太守,我尝谏阻,奈何陛下不听!惟祈雁门郡无事,小婿安然为稻粱谋,与小女养儿育女,便万事足,永感君之大德!”
苻洛赞道:“令婿实人中龙凤,不愧名为凤也!”
慕容垂笑道:“恐其乃东平吕安题嵇康兄喜之门一鳯字,凡鸟也!哈哈哈……”
苻洛道:“君女更是神仙之姿,神仙之姿!彼夫妇至盛乐我军营中,令爱作书僮打扮,我犹惊为天人,惊为天人!真不愧为天下传扬美名之中山公主!”
慕容垂止住苻洛道:“公主之称,再也休提!二人在盛乐及上郡,可多亏足下照料哉!慕容垂代小女小婿,谢过足下。”说罢,慕容垂向苻洛拱手。
苻洛立刻拱手还礼,道:“令爱令婿皆人中龙凤,与之相见相识,实人生乐事,安事道谢乎?”
慕容垂便命开宴,留苻洛饮酒。苻洛也不与之客气,直饮至夜深方还。
席间,苻洛仍道其不满,曰:“陛下先后以亲弟、长子镇邺,而以我兄弟为和龙、中山镇将,为邺城北西二面屏障!我方逐得慕容评,灭代国,本以为即不入朝,亦当长镇上郡,乃所以荐令婿为雁门太守,以为跨河之邻也,不意忽转和龙镇将!到底我兄弟宗室疏属,不如子弟之亲,此亦人之常情,无可奈何哉!”
二人酒酣耳热,时慕容评已老死于范阳,苻洛说及,慨然道:“当日恨不——便为足下杀慕容评,使其竟以陛下之宽仁,终老于范阳哉!”
慕容垂笑道:“足下若擅杀慕容评,便得罪于天王陛下,岂是慕容垂本怀?”复道:“究竟范阳百姓天佑,此贪蠹到任不及二年,便已亡殁。虽是死有余辜,终为天夺其魄,潞川一战,使其败家亡国,此亦真堪呼天哉!”
苻洛忽又道:“我闻令世子之不幸,实以丞相之故……”
慕容垂乃摇手,示意其勿再言。苻洛亦知失言,忽忆及慕容垂世子名令,虽为儿辈,却是早卒,虽是援令爱之例,褒称为令世子,却正以名触慕容垂隐痛,岂非不妥?苻洛本已将醉,乃托言醉矣,遂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