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再无消息。
他以为仇影山随人潮退至清河关内,便一路找了过来,未曾想一无所获。
那说书的老瞎子,眉眼倒是与仇影山有几分相似,这三日里,老瞎子在戏园子说书,又恰好说的是仇影山年轻时的故事,他便忍不住在戏园中多待了几日。
似乎这样,能找到些仇影山的线索。
“这位小友,你也对老朽说的那位第九名剑仇影山感兴趣么?”一个声音在宛青身后响起。
那声音有些老态,不过吐字倒是十分清晰,响亮却并不刺耳——说是老态,倒不如说是一种沧桑感,一种历经世事、从容不迫的透彻。
宛青回头看去,果然是那说书的瞎眼老者,一把年纪仍精神矍铄,握一根白蜡杆幡子,看来不止说书,寻常应该也做些打卦算命的活以维持生计。
宛青顾他眼盲,行动不便,于是退至他身旁,与其并排而行,笑道:“老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大部分都听过了,不知可有我没听过的么?”
“看来小友的确对老朽所说的有兴趣?”老瞎子亦大笑道,“不如这样,你请我喝一碗酒,我再与你说上一段,小友你意下如何?”
宛青沉吟片刻,心想说不准能从他口中挖出些什么消息来,或许对找到仇影山有些帮助,于是一口应下。
清河以酒闻名,城内酒馆酒家不在少数,不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一处酒肆,二人沿街坐定,打了酒,须臾便痛饮过三大白。
——
那是许多年前。
“挑一个吧。”座上之人声音冰冷,仿佛没有一切人的情感。
八个刚出世的婴儿,齐整排列在仇影山面前。仇影山彼时还是魔宫玄武护法,堪堪灭杀一个门派,夺走了那个门派一对同门夫妇的新生儿。
此时,这个新生儿,连同其他七个,连带着他们的乳娘,一齐排列在仇影山的面前。
“挑一个。”座上那个可怕的声音不容置疑地说道。
仇影山清楚地知道,“挑一个”等于“杀死七个”。
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选择。
哪一个?
究竟是哪一个?
他的手抖得厉害。
那朴素得近乎破烂的剑鞘掉在地上,掠影剑不见踪影。
几乎是在别人发现掠影不见的同时,掠影又回来了。
他颤抖着抱起一个婴孩。
七个女人一齐倒下。
血流如注。
魔宫的四个护法,每人都会领养一个天资卓绝的孩子,这孩子注定了只能是魔宫的物件,没有、也不能有自己的意志,若是逃跑,就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送回到自己的护法面前。
护法教什么,这孩子就只能学什么,只能无休止地练,没有别的法子。
魔宫教义,“五毒俱全,百无禁忌”,实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旦入了魔宫门下,便终生不能退出。若叛逃,掌刑之白虎护法拿之,使锁链横穿琵琶骨,使之伤愈,锁链终生长在肉里,武功尽失,沦为最低等的奴物,供所有人随意使唤,生不如死。
相传魔宫之内有一把剑——一把叫做“无”的神剑,仇影山曾听门中人偷偷议论过,相传“无”为绝世铸匠张神机遗作,张神机不单打造兵器首屈一指,武功更是独步天下,有感自身一生辉煌绮丽,于是将这柄剑打造得流光溢彩、粲若飞星。
传说常人看到神剑“无”,必定被它的夺目光彩所迷惑,进而失神,无法招架它的攻击,持此神兵者,可无敌于天下,青花魔女正是持此神剑,才将魔宫壮大,由是开枝散叶、遍布江湖。
据说一个人一生只能见到神剑“无”一次——那就是他死的那一次。
有且只有一次。
因此要得到它,就要让青花魔女出手,那样才有机会夺取它。
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若失败,则终生沦为奴隶,受尽屈辱与折磨,求死而不得。
少年与仇影山对峙。
阶上座上,黑袍黑面,手边是一柄剑。
盛大的比武场,四块石台,中有石墙隔绝。八人,只能活四个。
成了魔宫护法,并不是就此一劳永逸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新的胜了,便踩着老的鲜血尸身,登上呼风唤雨的宝座;老的胜了,便埋葬早逝的新人,重新收获一个婴儿和十五年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