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兄是六国遗民,大略是不喜欢大秦一统天下的,但是小弟是秦人,却也并不喜欢天下分崩。”
张良变了变脸色。
“秉直兄就不想……”
“不想。我平生的愿望就只是在上郡做一介平民,读书务农,娶妻生子,为寡母养老送终,直到最后天年将至儿孙绕床,了此一生。如果人生可以自由选择,我选择曳尾于涂中。”张诚淡然的说。
“可你还是当官了啊!”
“没办法,朝廷征召,每个男丁都要服役,我能当个小官,不必沐风栉雨,已经很好了。”
“就不想当个大官?”
“官越大,操心越多。我在工坊里随便看看图纸也能混过一天。何必操那份心?”
张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人无从下口。
“日间我也没有要害公主的意思,虽然我和大秦不共戴天,但是却无意对一个女子动手。”张良叹口气,解释了一句。
“子房兄人间高士,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白天一时仓促,小弟也只能离开那个小店,免得意外,倒是误会子房兄了,见谅。”
“无妨。既然秉直兄你无意天下,那今天我来访就是冒失了,我来这里的事……”
“我不会对人说。我们白天没见过,晚上没见过,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就好。”
“秉直兄还是一位道家高士!”无论是曳尾于涂中,还是相忘于江湖,都是庄子中的字句。张诚随口说来,毫不生涩。
“小弟是庄户出身,没怎么读过书。后来多做匠事,哪是什么高士。”
“那我告辞?”张良挑挑眉。
“子房兄保重。”张诚坐在椅子上不动,也没有送客的意思。张良一笑,回身拉开门隐入黑夜中。张诚坐在桌后,一只手始终距离桌上的青铜三角尺只有一拳距离,猝变之下,张诚可以抓住三角尺做一柄利器进行搏击,虽然未必取胜,但是多少有几分自保的可能。而此刻,张诚却站不起身来,两条腿都是软的,背后全是汗。
和张良这个激进分子深夜见面,真是惊吓到了极点。
好半晌,听院落里没有声音,张诚走出来检查一番。大门是从内部闩上的,所以这一波人是从外面翻墙进来。各个房中仆役们都睡得昏沉,也许是中了迷药之类。探了下口鼻,呼吸都正常,可见不是什么碳气中毒这种破事儿。张诚回到书房,从里面闩上门窗,左手握着直尺,右手握着三角尺,睁着眼睛就这样坐到下半夜。
第二天,仆役们起来烧火洒扫庭院,却发现主人的书房亮着蜡烛,管家敲门询问,张诚听了声音,好半天才开门。
“主人在书房里熬了一夜?”管家殷勤的问。
“睡不着,读了一夜书。”
“主人辛苦。”
“家里养几条狗吧。”张诚吩咐道。“晚上就把狗放出来守卫院落。”
管家吃惊的看着张诚,张诚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和负责独轮车改造、商讨合作的这些匠人、佐官商讨几天,敲定改造方案和初步确定订单规则之后,张诚登门张苍和欧冶子渊宅邸,求了两位大师最近的一些手稿,说是要带回到上郡,用来教授弟子。两位大师无不允诺。学术能够远在上郡传扬发大,自是每一个学者所愿。
再次去了许记,和许掌柜见面,许掌柜拿出很多漂亮的玻璃珠和小配饰给张诚看。赞叹这门生意前景可观。
“品相不好的玻璃碎块,和那些加工作废的碎渣不要丢弃,放在一起再次煅烧,还可以浇铸成器物。如果做得好,可以做出透明的器物,无论是杯子还是碗盏,或者手镯环佩之类的都可以,如果你搜集的碎屑够多,你浇铸的器物就能够大。”张诚随口说。
许掌柜拍着脑门:“府佐高见!”
“我回到上郡那面也会看看,上郡也有铁作坊,公孙尼子先生提醒我有这些玻璃之类,我看看上郡那面会做出什么来,若是上郡出产玻璃,也一并交给许记销售吧。”张诚说。
老掌柜变了下脸色,很快就想通,然后说:“那是自然,许记要承府佐的情!”
“话说回来,许老,上郡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许记在上郡那面业务也很多,我倒是建议许记能把人力还有一些物资尽可能多调到上郡一些。另外,就是许记也要随时准备一下,天下的生意要指挥的更加灵活,如果有什么动荡,许记要能够快速抽身……”
“可是因为祖龙死天下分的话?”许掌柜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