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铎过来的路上便经过了一场绵绵细雨,没想到落在这片土地上就成了难行的泥泞路。
十来米的路程,他愣是拖拖沓沓走了小半刻钟才够得到宅子的门口,也不知如此难行的路,这村子里的人为何不休整一番。
而眼前说是宅子,其实不过是大一些的平房,四面都竖着石头垒成的低矮围墙,许是从前养过什么鸡鸭,只不过如今废弃了,廊下挂着两串干瘪的辣椒,也不知是哪一年剩下的。
陈景铎在外头待了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慢慢散了,才叩门打算进去。
梁太医来开门时还惊了一下,“怎么是你?”
他还越过陈景铎的肩头往后边看,村口那几人仍然守着,似乎感应到这边有目光投过来,有一两人回头往这边看。
陈景铎不知他们之间交流了什么,片刻后梁太医还是侧身将他让了进去。
萦绕鼻端的药味已经不足以让陈景铎慌乱,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径直看向最里边的床铺。
床铺也是有股霉味,上头躺着一个小姑娘,身形瘦弱,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分,她居然只盖了一床薄被,看着实在可怜。
陈景铎收起视线,又问梁太医,“我来是想看看令爱的状况,看能否帮得上忙。这时节为何不给她盖厚些的被子?不冷么?”
梁太医先是道了谢,又解释,“哪是老夫舍不得给她盖厚被褥,实在是她这病受不得火气,稍一上火便要大出血。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哪怕日日吃着补药也经受不住这般泄元气。”
说到补药,梁太医艰难挤出个笑容对陈景铎说,“你那药的确是好用,说来我也曾在药柜里拿了些,带回来给她吃,的确是好了许多。”
“不过若是吃补药,便更是不能受热了,你别看这会儿外头冷,屋里可是生着炭火,她指不定觉得浑身燥热。老夫也是没得法子。”
陈景铎点头,“有用就好。可否让我给他把把脉,也看看是什么情况?”
梁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看向床榻上的女儿,她呼吸虽然平静,但胸口却起伏异常,此刻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俩说话。
陈景铎也看过去,笑道,“她倒不怕生人。”
梁太医还没说什么,那小姑娘便开了口接话,“我看你和爹爹说的高兴,想必是熟人,怕你做什么呢?”
梁太医马上叮嘱她盖好被子,从自己的木箱里拿出帕子来给她手腕垫上一层。
“这小妮子就是觉得无趣了,非要回这穷乡僻壤里,却又没个熟识的人同她讲话,一天天闷的就指望着有人来看她。”
陈景铎很快将手搭了上去,但脉象却并不是梁太医所说的那般不能受热,反倒有内虚之相,而他从脉象里读到的所谓惊恐惶恐,也从这小女孩的面上找不到丝毫证据,这倒是奇怪了。
他将手撤了回去,又仔细把帕子收好交还给梁太医。
小姑娘很是自觉地将手缩回被褥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陈景铎。
陈景铎本来要张嘴说什么,一看到她这模样干脆侧了身避开,又拉着梁太医出去说。
“如何,你可什么法子。”
梁太医点了个水烟,他为了自家女儿的病可谓是耗尽了心血,闲下时也就这点消遣了,如今当着陈景铎的面也懒得拘束,反正在太医院这些时日也都混熟了。
陈景铎看他动作虽然随意纵情,可望向天上的目光却分明是疲惫担忧的,想来也只是故作轻松罢了。
“那我便说实话了,你可不要着急,咱们一同想想办法。”
梁太医点头,“你且说出来听听,老夫也趁此机会看你是否有所长进。”
陈景铎失笑,的确,梁太医为人宽和,平日里也会指点自己一二,算得上他正经的师傅。
不过他很快严肃道,“脉象虽然不大平和,但显然最要紧的是心病,内里的虚热其实算不上最严重。”
梁太医愣了一会儿,他手上的水烟弥散着袅袅的烟气,就这么空放着燃了一会儿,他又猛抽了一口,吐出悠长的气息后,再度开口道,“你真这么想?为何不该先治内虚?”
他知道陈景铎的本事,这时候本不该是讨论医术一较高下的时机,但他遇到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结论,还是忍不住要探究一番。
陈景铎自有他的说法,“你为人父怕是关心则乱,她年纪是小,但遇上这样的事再机灵也要在心里怕,而你对她心绪如何似乎毫无所觉,或许也没加以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