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栓胆战心惊进了陈展的营帐,见那只灰色大狼不在,才敢大喘气。
陈展低头擦拭单刀,随口问:“坐,你今年才来北府?从前我在营内怎么没见过你?”
何栓哆哆嗦嗦坐到椅子上,恭顺道,“我、我是伙夫。”
“那你家里人敢给你送刀?”
“他们、他们也是怕。”
不知缘何,这刀越刀擦心越烦,陈展沉默片刻,出声问:“李夏阳可嫁给你们村的邓谦邓秀才?他们夫夫二人如今怎样了?”
“前年成亲后,俩人蜜里调油,真真羡煞一众旁人。邓秀才中了解元,估摸今年便要去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
陈展淡淡应了声。
探听李家二哥儿的消息做什么?
何栓趁机打量陈展两眼,直道世事无常,当初他们偷羊让他夫郎受惊,这人还为了他夫郎砍了何赖子两条腿,可转头又将夫郎卖了。
当真是人心难测。
何栓挠了挠头,忐忑问:“陈副将,你以后还回燕子村吗”
陈展疑惑看去,何栓便道:“那日偷羊被抓后,我便痛改前非,再也不与何赖做那偷鸡摸狗之事。我们有错在先,罚了银钱也只当买个教训。可何赖子不识好歹,你走后,他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我听几个老阿婆说闲话,好似还打了你夫郎——”
陈展掀了掀眼皮,何栓急忙改说:“——李氏一顿,将人打出了血来。”
那何栓烧了房便罢了,还时时欺辱他们交过银钱的人,他家贫苦人丁又稀少,受的欺辱最多。若面前这人衣锦还乡,说不定能好好收拾何赖子一顿呢。
陈展停了动作,嘴里的话好几次到了口边,他又咽了下去,如此反复几回,他才皱眉问:“那李氏已被我送走,何时回了燕子村?又怎会被打?”
何栓面露难色,绞尽脑汁想曾经听过的传闻。
“只听说是半夜跑回来,碰巧遇着何赖,同他起了冲突,被打了一顿,流了半身的血。后来又叫一个老妇带着几个汉子捉走了,从那往后便没人见过他。”
心中忽然一阵慌乱,陈展闭上眼,反复告诫自己:李朔月只是被老婆子捉走,并未叫人卖进青楼。
沉默半晌后,陈展道:“多谢你告知我,往后若有事,可来寻我。”
何栓喜出望外,没想到几句话便得了个靠山,他立马磕头:“多谢陈大哥,多谢陈大哥!”
压下心中的烦躁,陈展思忖片刻,道:“我有一事——”
“陈大哥但说无妨,我还未谢陈大哥今日救我。”
“除了寻找那铁匠,劳你费心,再查查锻刀的夫郎。”陈展偏过头,语气略有些凝滞,“若有可能,再看看李家大哥儿……是否安好。”
“李家大哥儿?”何栓愣了会,这不就是叫他卖了的夫郎?
“嗯。此事不可外传。”
“陈大哥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山阳城,添香阁。
“孽种,你给我跪下!”吕老嬷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阿姆,你让我去出去吧!”方逵双眼通红,急道,“嘉哥儿被宋阿姆捉了回去,不是又要受什么酷刑。我与他情投意合,怎么能看着他——”
“啪!”
“造孽,当真是造孽,也不知老嬷子我前世做错了什么,儿子才叫孽障迷了双眼,非要去寻死!”
短短几日,方逵便面目沧桑、胡茬满脸,他胸膛裹着白布,稍一激动便渗出血来。
吕老嬷眼中一痛,垂泪道:“你要为了个娼妓送命,你叫我有何颜面去见你阿爹?”吕老嬷边拍桌子边哭骂,好似要背过气去
“早知那日我便不该让你去,我本来是想让你在他跟前露个脸,日后能谋个好差事,你倒好,反倒被那娼妓勾搭着做出这等叛逃之事,当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嘉哥儿正在受刑,阿姆,他体弱,若再来一遭,恐活不长久!我去求求宋阿姆,求他网开一面!有何刑罚?我来替他受!”
“你救,你拿什么救?”吕老嬷气愤道:“你这会去,便是平白送死!你若是非要跟着那娼妓一道死,那我也不活了,阿姆跟着你死!”
吕老嬷说罢便要拿剪刀戳自己的胸膛,方逵眼睛一红,急忙上去将剪刀抢过来,涩声道:“阿姆,你这是做什么?”
“若现在我不去救他,还有谁,还有谁愿意为他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