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战场,安格还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尸体,他们一路从卡希姆向东北,一路上数十具面朝西南的尸体倒在地上,或面带微笑蜷缩在一团,这些人全都是逃难的,他们有一些拖家带口,每个人都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有一些则穿着浅蓝色的海琳娜制服,隶属于海琳娜铁路系统,是海琳娜飘带沿线的维护员。
按理说维护员不应该倒在路上,因为他们有马,而居所位置与城镇村落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天的行程,他们找到的尸体也是,黑色的未知配合乔斯林将尸体翻转,乔斯林伸手在维护员脑后摸索,判断他不是死于寒冷,应该是被暴风雪裹挟的杂物击中了头部造成的意外死亡。
很快乔斯林就从附近的雪地中找到了一块带血的泥块。
每见到一具尸体,乔斯林都要上前检查一番,并将一团漆黑的液体灌进尸体,说是作为一种标记,方便根植园的同僚们来进行尸体回收。
乔斯林同样将黑色液体灌入维护员的尸体,思量着望向前方,重新带着安格上路。
他们的路程并不近,在安格的记忆中,从卡希姆到狼堡列车需要两天,换算成马匹需要四到五天,途中至少会经过四个维护员的小屋,当他们来到第一间维护员小屋时,他明显意识到有些问题,一个下午的脚力,虽然暴风雪被乔斯林挡住了,但这速度快赶上骑兵行军了。
乔斯林停下脚步,安格从他身后走出啦,看见小屋的门锁落在地上,就好像一片到季节的叶子。
小屋里有人。
乔斯林推开房门,两个人影坐在熄灭的壁炉前,其中一个人影倒在一位男性青年的怀中,两人一动不动,看起来早已没了生气。
“……”安格忽然越过乔斯林快步上前,伸手搭在了那坐着的男性青年肩膀上。
“简马斯?”
对面没有回应。
安格绕道壁炉前,他认识的简马斯维持着坐姿闭着眼睛,看着像睡着了,双手拢着的人躺在他的腿上,全身缩成一团,面色疼苦地揪着简马斯的衣服,是一个和他样貌相似的年迈女人,对方同样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的像冰块。
安格没有再试探他们的鼻息,乔斯林站在两具尸体身后,潮水般的黑色未知从门外流进房间中,在屋子中蔓延开去,用数量不多的柴火点亮了壁炉,这个维护点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储备,连剩下的柴火都是潮湿的,燃烧时冒出缕缕刺鼻的黑烟。
安格想把简马斯和他母亲拖到外面的柴屋安放,但他们僵硬的关节和尸体被冻得像石头,除非使用暴力,否则完全没有办法。
乔斯林看着他的尝试,让黑色的未知蔓延上两具尸体,细密的喀嚓声下,简马斯和女人的尸体变得软和起来,被安格倒在地上放平,拿房间里的床单裹起来,艰难地一具具挪到了柴屋。
简马斯和他说过,他家在卡希姆和狼堡间的一个村子,就叫中间村,那个村子不富裕,他需要走到离家一天多路程的卡希姆来谋生,但他应该是不缺食物的,索里亚家给他的工钱足够他储备整个暴风雪季的粮食,这也是他来索里亚打短工的目的,为什么才一个星期,他就带着母亲出现在了这里。
他走出柴房,看见乔斯林站在小屋边上,铁路行驶在山腰,维护员的小屋也建在山崖上,小屋边上就是悬崖。
乔斯林见他出来,指着山崖下的一个方向:“那是他的村子。”
安格愣了一下,想起安说过,根植园可以通过尸体上残留的未知读到一些残留的记忆和情绪,简马斯所留下的那些思绪,应该都被乔斯林吞噬了。
安格走到乔斯林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倾斜的雪白下,还露着些许残垣断壁。
是暴风雪带来的雪崩……
两人回到小屋,乔斯林说道:“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天亮的时候我们继续出发。”
正打算思考食物来源的安格,随着这句话感受到一阵巨大的疲劳和疼痛,他的双腿如被针扎,浑身开始发热,胸口剧烈起伏,头脑沉重,呼吸中带着铁腥味。
这种感觉只有他刚刚接受训练那会儿才感受过,可他在来时的路上没有任何感觉,他把提箱丢在地上,一手扶着脑袋,一手用银翘支撑着身体,他试图走到椅子上坐下,才走两步,沉重的暮色向他压来,他双腿一软,朝着椅子角栽倒下去。
预想中的磕碰声没有在小屋内响起,他稳稳地伸出手扶住椅子,抬头看向正在两步距离处望着他的乔斯林。
“晚上好。”乔斯林向“他”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