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划船远去,消失在冥府之海。
亚伯不停拍打头颅,想让意识清醒一些,大约打到第三下时,猛烈的刺痛传来。
他差点叫出声,连忙放下手,愕然看见那枚类似戒指的【塞西莉亚】上,贵妇的半身像高雅依旧,可原本放在胸口的双手不再紧握,而是握住了一把匕首。
刚刚正是她狠狠给了亚伯一刀子。
“你居然有自我意识?”亚伯相当诧异。
换做平常,他肯定想得没这么简单,冥府的风吹走了亚伯绝大部分的认知,也吹走了他的谨慎和小心,避免他陷入大惊小怪中。
贵妇半身像翻了个白眼,换了把折扇,时开时合地说着上流社会的扇语,大意是假如亚伯继续拿她撞击头部,她会毫不吝啬地多给几刀子,直到他学会尊重淑女为止。
“可惜,你没法说话。”亚伯将她戴到另一只手,“不然我真想向你的主人问个清楚。”他的视线转向拧干衣摆的引路人,“比如,这见鬼的是什么情况。我死了……吗?我是怎么死的?”
“据我所知,您的死因是被人用斗气破坏心脏。”引路人整理着衣摆,“至于情况。这是冥府,每个灵魂死后都会来到冥府。”
“不是天堂吗?”
“只有最虔诚的死者会被先知接走——准确的说,先知几乎不接纳灵魂进入天堂。”
“你真是个安慰人心的小天使。”
“……”
引路人略显拘束,亚伯叹了口气,又问:“假如我死了,为什么还能保持意识和碎片化的记忆?死亡难道不是终极的虚无吗?”
“死亡是一种存在的形势,只是绝大部分人无法接纳、察觉或适应。”引路人示意亚伯跟上他,“进一步说明的话……先生,智慧物种的存在由三个部分组成。”
“肉体、灵魂、意识?”
“没错。”
“我随便猜的。”亚伯耸耸肩。
“呃,您知道就好。它们统称‘命格’,又叫‘人性位格’;与之对应的是‘神格’,又叫‘灵性位格’,那是超凡力量结果的总称。”引路人说,“死亡只对人性位格产生影响,分离了组成命格的三个部分,但神格不受影响。”
“所以,我的神格相当牢固,保住了命格免于散开?”
“呃,抱歉,并非如此。是因为苏沧先生替您交了‘钱’。”
“交钱?”
下船以后,引路人第一次转过头,亚伯这才发现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只剩下一颗了。
“这种钱币叫做‘德克玛拉’。”
引路人让亚伯凑近观看他的“眼睛”。那其实不是真正的眼球,而是覆盖在眼珠上的圆形铜币。它的正面,暗纹勾勒出缓缓流淌的海水,中间是一座被圆柱撑起的殿堂,面目模糊的女人用十二只手拿起十二盏长明不灭的灯火,反面印着含苞欲放的水仙。
“把德克玛拉交给摆渡人,她会守护您尘世的记忆;把德克玛拉交给护林人,她会放过您不稳的灵魂。”
“冥府也是收钱办事的机构啊。”亚伯感慨道。
“德克玛拉不是真正的钱……算了。”引路人有些头疼,为了避免亚伯问出更多奇葩问题,他介绍道,“我们下一位要见的冥府使者是摆渡人的孪生姐姐——护林人。她在审判之森里豢养了贪婪的告密女妖,如果交不出德克玛拉,那些女妖就会撕碎您的灵魂。”
说着说着,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幽深潮湿的森林,地表长满了霉菌般的地衣。乳白色的浓郁雾气带着莫名的恶意一起一伏,当亚伯靠近时,它们沉下来绕过他的裤腿,像蛇一样在无声中缓慢滑行。
树木更深处的黑暗里,不知名的生物悄悄地对他评头论足,发出“嗡嗡嗡”密密麻麻的絮语,望不见尽头的林间小路引诱亚伯向更深处。
冥府的入口是寂静的遗忘之海,轻柔的歌声单调回荡,令人发自内心的孤独、渴望陪伴,但在审判之森,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比寂静更令人神经紧绷,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躲开那些藏在黑暗的窥探。
更焦虑的是,亚伯分明听不懂它们具体在说什么,却感受到它们正揣测着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每种不可告人的想法。
“嘎吱、嘎吱、嘎吱……”
木鞋踩过湿润的泥地,发出抓狂的尖锐摩擦声,好似利器在玻璃上划来划去。
幽灵般忽隐忽现的提灯从森林深处燃起,越来越近,一个女人从黑洞洞的小路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