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亚伯的眼泪,引路人安抚道:“消失本就是亡灵的宿命和义务。如果没有苏沧先生的德克玛拉,以我的资质,会在进入冥府的瞬间消失于遗忘之海。”
“主动选择‘死亡’,和被动接受‘死亡’是不一样的呀!”
“我的一生中接受过两次陌生人的恩惠,一次来自你,好心的下城区之主;一次来自坎贝尔先生。哪怕只有前者,我也会帮助你。”引路人推了推亚伯的后背,“别伤心,我曾经活过,我可以死去。”
“我会永远记得你!”
“不,忘记我的名字吧,还清债务后,我已无牵无挂了。”引路人微笑道,“接下来,好先生,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别回头看。”
“等等!”
亚伯伸出手,却触及到了某个冰凉的存在,难以言语形容的的双手与他十指相扣,无法和任何已知的具象化形容词对上号。
抬起头,亚伯下意识与祂四目相对。
他能感受到面前是个高大的神龛,某个看不见的存在盘膝而坐,尽管离得很近,亚伯却无法看清祂的脸,无法辨别出其中细节,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虚无,但亚伯知道那里坐着一个崇高的存在。
——亡灵啊,你要选择永不流逝的时间,亦或选择终将毁灭的时间?
我……
无论怎么思考,亚伯想不起“方向”的意思,与真正的神灵对视的刹那间,世间万物失去了定义,他晕头转向,眼前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引路人的气息闪烁,把亚伯从虚无的状态中叫醒。
“背道而驰!”他的声音隔着雾气朦胧传来,失真地回荡在亚伯的脑海,“只要有比较,你就会重拾时间的概念!跟我的方向相反,就是顺时针的时间!”
如同惊雷炸响,亚伯猛地甩开缠绕他的冰冷双手,狂奔起来。
直到眼前的混沌和虚无渐渐消散,亚伯闯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如他初入冥府的状态。
“沙沙……沙沙沙……”
那是芦苇吗?
我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
嗯?
“沙沙沙……”
树林郁郁葱葱,天空水洗般干净。
简陋的小木屋伫立于山丘上,簇拥着草丛和草甸花丛,仿佛它也是从草地上长出来的植被,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从多孔屋顶射进来的光线像飘渺的五彩纸屑一样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沙沙沙……”
草丛晃动,亚伯如临大敌,谁料一只黑乎乎的煤球跳了出来,抖落着身上的草叶。
“‘靴子’——?是你吗,靴子!”
“喵。”
舔毛中的黑猫的耳朵抖动,转头向主人打着招呼。
这是亚伯的猫,以四只白手套得名,神出鬼没,经常在森林里打牙祭,一个星期也难得见到几次。
“靴子在这里……难道这里是……橡果村?”
“好啊,你小子还记得回来!”
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亚伯吓了一跳,这是兰斯村长!
怎么回事,难道他又在格兰特领的图书馆过了一夜,或者忘记收回村长在丛林里布置的捕鸟网了吗?
不对,他记得自己很久没听过对方的话了。
因为他已经……
亚伯头疼欲裂,就在这时,木棍挥舞的冷风朝着后脑勺吹来。
“呜呜!”
按照人体反射,亚伯马上转身防御,但刹那间,后方莫名的大力猛地压在他的双膝上,亚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木棍擦着他的头皮扫过。
“臭小子长能耐了!有种干坏事,怎么没种挨打?”一击落空,兰斯村长骂骂咧咧地踹了匍匐在地的亚伯一脚,“给老子起来!”
“少对我指手画脚!”
亚伯刚想起身,那股力量继续压制他,不让他有所行动,亚伯以为兰斯村长布置了什么陷阱,顿时怒火中烧,疯狂地挣扎着。
“妈的,放开我!”
“你以为老子想揍你?又偷偷跟商队离开村子,皮痒痒了吧!”
“放你——”
亚伯的反驳戛然而止,他不喜欢说脏话,听到脏话就烦躁不安,浑身刺挠,这是他离开橡果村的原因之一——在那生活,太难坚守文明了。
等等,离开?
没错——他离开橡果村了!
他到了莱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