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集体办大伙食堂,不定量,放开吃。加之虚报浮夸粮食产量,上交的公粮多了,粮食开始紧张起来,开始断炊了,只有发动人们挖野菜。全村人在一起吃饭,很热闹,各种吃的神态,叫人看了,有几分滑稽与搞笑。你一瓢我一瓢他一瓢,关系好一点的,可以多捞一点给对方,这往往是和伙食堂有亲戚关系的人,或者不沾亲带故,也必然有些暧昧关系。一些人似乎形成一种习惯,每到伙食堂开饭,面对分饭分菜掌勺的家伙,平时不会笑的,哭丧着脸的,也格外变得亲切。多希望一个微笑,能换来点更稠的东西,这比埋头苦干工分来得容易。
山上的野菜挖光了,饥饿是人们最大的威胁,一个多月,有人得了水肿病死了。
有时候是队长掌勺,有的家就叫长得漂亮的姑娘去打饭,姑娘莞尔一笑,挤个媚眼,多少面疙瘩听话似地钻进勺子,队长然后很满意,甚至是得意的样子。队长凭这权力,可睡了不少女人。几年以后,有两个女人生的娃娃还有点像队长,有人私下议论,但又拿不出直接证据。
说起打稀粥可有学问,搅一下再打,这样面疙瘩会少,不搅的话,伸下勺,勺底就会沉淀许多疙瘩。
后来的后来,勺伸下去,就冒出几个水泡泡,边缘升起的热气也有些有气无力,懒洋洋的。饥饿的人们把瓦盆、脸盆敲打得叫人心烦。敲得用劲、最响的是贫下中农,地富反右坏在阶级斗争中学会了乖巧与听话,不会表现明显的不满。
有一天夜幕降临,屋外又洒下小雨来,这不影响大家吃饭的热情。潮水般的人群喊着叫着涌向伙食堂大门,如果再用点力,大门都要快倒在一边。队长喊着,不要挤,然而群众不会高度自觉,只要抢先能弄到吃的,心才踏实下来。这岁月,这时刻,饥饿的滋味压倒所有大道理,包括队长讲的觉悟。
王治山打饭时,经常把稠一点的面疙瘩,夹给母亲王修莲王郎中,最后小儿子王治财碗里最多。一家人相依为命,王郎中在卫生所做事,工分被队长扣了,不得不回来参加劳动。
王朝荣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叫王大毛,二儿子叫王二毛,三儿子叫王三毛,一家人集在一起吃饭,汤中的那点菜叶和沉在碗底的疙瘩,实在少得可怜。这年月吃饭,牙齿都是多余的,根本来不及咀嚼就滚下去了。
队长端着大碗,打着饱嗝,来到二毛这边,一副不可一世高傲大摇大摆的样子,似乎他天生就比别人优越,对二毛板着脸说:“你今晚送个通知到大屯村。”
“队长,明天送行不行?这会儿正下着雨。”二毛说着,眼睛有些“日鼓”与怨气。
“我日你娘的,现在就给老子送去,你敢“日鼓'我。”
话音刚落,二毛愣着眼睛斜视,队长愤怒着,一个嘴巴将二毛的碗筷、汤水打落一地,脸上溅着许多面汤,土碗破成几块,狗在地上争先恐后抢吃,互相之间还撕咬。队长喘着粗气,在那里不解恨意。二毛躲在一边哭,嘴角渗出鲜红的血。
“队长,雷都不打吃饭人,你打他,怎么还日娘倒爷的,我妈惹着你了?”王大毛上去问,讨个说法。
“今晚怎么的,你一个地主,想打架,我日你娘,怎的?”光头队长骂道。
打架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镇压的对象,但要用别的法子来压队长的威风。
“好,你比雷大,比天大,天下也是你家的,我背我娘来,你不敢日,你就不是人养的。”王大毛生气道。
王大毛的妈早年结婚,八年才生得王大毛。近年来身体日渐垮塌下来,出山劳动的日子少了,病歪歪地躺在火塘边取暖。
队长惹怒了王大毛,大毛小跑步的样子跑回家,推开门,一下就把他妈抱起来背在身上,直奔伙食堂,也不顾她老人家身上落雨。老人家也搞不清什么事,一副惊愕的样子,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问王大毛:“儿啊,什么事?”
“没事,有人欺负,没事。”王大毛说。
队长自知理亏,见王大毛真的回家去把他娘背来,即刻走出人群,找到王治山:“干脆你去送通知。”王治山不敢怠慢。
王大毛走到伙食堂门口,见队长不在,嘴里骂着:“你不敢日,你就不是人养的。”听得他妈不知所措。
群众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偷偷笑,有的在心里咒骂。
“大毛,保光头回家了。”有人说。
大毛转身背着母亲就向队长家走去,嘴里还是那句脏话。社员叽叽喳喳跟在其后,想看看这个闹剧怎么收场。队长不知躲在什么地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