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府以南六十里,微山县有一座繁华大镇,鲁桥。
鲁桥位于微山湖之北,更是泗水与白马河的交汇处,水资源丰富。元朝,京杭大运河“借泗行运”,江南粮船直接涉江入淮,由淮安转入泗水直达济宁,再经济州河到东平入济水,东北行由利津泛海至天津,经永定河达北京。“借泗行运”工程的实施就是从鲁桥镇开始的,元运河通航之后,鲁桥一跃成为掌管运河南北漕运的重镇。
所谓“南连淮楚九地厚,东导齐鲁群流通”,说的就是鲁桥了。
那宽约百步(150米)的河面上,来往着大大小小款式不同的船只。最常见的都是些船帆宽厚、船体宽扁且两端上翘、大肚弯沉的货船。船篷很小、结构简单,几乎裸露着整个甲板以更多载货的,是短途的运船。那通体狭长状若游鱼的是运送南北时鲜的快船,据说日夜不停穿行两京,最快只需七天。还有一些舒适的大船,船篷又大又宽,那是客船。更奢华的,甲板上的房间甚至可有两层的,便是官船了。在这些大船之间,忙碌穿梭着许多小船舢板,这些是本地码头船,提供一些跑腿、买货、送食、分货的服务,跟着赚点小钱。
运河就是这时代的经济引擎,南北许多繁华大城,如淮安、扬州、临清、天津、通州,都位处于这“运河经济带”之上。鲁桥虽只是个小镇,但临河的商业街,也有三四里长。有编制近百人,高大威武的巡检司;有客房过百间、驿马六十匹的鲁桥驿站;有提供南北货交易、便于运船中途补货的大市场。至于酒楼、旅馆、商行、粮行、果品行、钱庄、布行更是鳞次栉比,令人琳琅满目。
时接五月,由春入夏,丰水期将至,这商业街上更加繁忙,游客、旅人、商家、牙人、脚夫、纤夫、摊头、车行忙忙碌碌、人流稠密,好一片繁华盛景。
“那是什么船?”
生意人,眼睛尖,人们发现,好像又有大生意来了。这支船队由北而来,十来艘大船净是漕坊。漕坊是一种平底大船,也是运河上的粮运主力,船厢很大,可分双层,外观方正,能载货两千到三千石。去岁平乱西南,运河上的人们还曾见过用于军运的漕坊,一船就能载人数百,据说还装载着火枪大炮,弓刀弹药。那几十大船浩浩荡荡,日夜不停,十来天就从北京走到了长江。
散了吧,这种官船一般都与巡检司、官驿交关,没什么生意可做。但这几艘船不大一样,竟然慢慢泊向了码头边上乱糟糟的一大片棚户区,那可是运夫、脚夫、纤夫各种穷人们的住所。
“这便是我家镖局的船”
“老董,好大的手笔啊”
那乱糟糟的棚户区之中,有个稍大一点的院子,院门立着一群人。为首者一人面如老农,另一人紫棠脸络腮胡,一身苦力装扮。这便是南山东的漕帮龙头胡三爷,与平安镖局的董如海大镖头了,两人都曾是绿林上的好手,多年之后相遇,各自都有了一番际遇与成就。
胡三爷今日很不同,不断吸着鼻子,似乎在分辨着什么气味。
他笑了笑,点起了一根烟斗。话说这淡巴菰,在大明越来越流行了。但董如海留意的却是,这烟斗一点上,四周那些精干的脚夫慢慢靠拢了上来,甚至远处推车的汉子、搬货的车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手上都摸出了什么家伙。
“那日,大乘徐真人问我,为何你们几位客人身上都有同样的香味。你知道的,闻香教,最擅用香”
这场面并不友善,董如海笑了一笑,回答得很坦诚
“不是徐真人想的什么江湖手艺。我们这些人啊,身有残缺,常有怪味,东家怜悯,都给用上了昂贵的香水,用于遮掩罢了”
“香水?!贵东家,非一般人啊”
“徐鸿儒邀你们漕帮好汉一起造反,老胡你为何不答应?”
那胡三爷双目一眯,一股淡淡杀气来袭,但也没问董如海如何知道这机密。
“什么漕帮好汉,运河上一群讨饭的,互相帮衬罢了。穷人家要吃饭,我们帮忙结社承运;船难犯事,我们帮官府顶锅替罪;船帮争斗,我们居中做个调停。吃的都是苦力饭,靠的都是别人赏脸”
明初,漕运人力皆由卫所运兵来运行的,后来卫所等一套制度崩溃,变成了分段承运、分帮派兑。简单理解,就是国营不行、私人承包,而且是强行分派承包。你你你,一起完成这段运务,所以此时的“帮”,确实是互相帮助的帮。私营经济的活力盘活了运河,盘出了利润,就有了纷争。都吃运河这碗饭,你多一口,我便少了。包工头之间的竞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