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丝丝缕缕地洒在道观的廊道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的薄纱。缑峰轻拍了下小六的肩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小六,走,去我屋里坐坐,跟你唠唠这几个月的事儿。”小六自是欣然应允,跟在缑峰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满院静谧的余晖。
踏入缑峰那间简朴的卧室,小六的目光便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来。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榻,墙角立着一杆长枪,枪身幽黑却隐隐透着寒光,想来是缑峰平日里勤练的家伙。床榻边叠放着几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衫,唯一透着几分生气的,便是床头那几本卷了边的武学秘籍,书页微微泛黄,似在无声诉说着被反复翻阅的过往。
缑峰招呼小六在床边坐下,自己则顺势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微微仰头,似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我和狗蛋刚到程师傅家拜师那天,那场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缑峰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感慨,“吱呀”一声推开那扇陈旧的山门,满心期待迎来的,却只有程涛师傅一个人。当时日光烈烈,打在师傅那身洗得泛白的道袍上,师傅目光深邃,静静地站在庭院当中,看着我们的眼神里,有审视,有期许,还有一丝落寞。”
小六听得入神,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为什么落寞呢?”
缑峰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摩挲着:“日子久了,和师傅闲聊时,才慢慢拼凑出那些过往。这道观,原是热热闹闹的,有九个弟子呢。大师兄那可是风云人物,在集市的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一路过关斩将,夺了那第一名的桂冠。”说着,缑峰微微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本以为是道观之光,谁能想到,自那之后,城里当官的派人来请,许了厚禄,大师兄便动了心思,收拾行囊去了富人区,自此鲜少回来。”
小六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与惋惜:“咋能这样呢?这武学还没学透就走了……”
“唉,后面的事儿更是让人唏嘘。”缑峰抬手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剩下的师兄弟们,家里大多穷得揭不开锅。有个胖师兄,大伙都喊他二师兄,是个急性子,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主儿。眼瞅着大师兄走了,在城里吃香喝辣,他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整日在师兄弟间煽风点火。说什么在这练一辈子武,到头来还是两袖清风,不如进城挣大钱,改变一家子的命数。”
小六紧咬着下唇,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愤愤道:“这也太功利了吧!就这么把多年的同门情谊和武学传承都抛脑后了?”
“可不是嘛。”缑峰苦笑一声,“在二师兄的怂恿下,那八个师兄弟啊,没几天就都动摇了。今天这个说家里来信有人病倒,明天那个讲隔壁村谁谁进城发了财,一来二去,竟集体出走了。听说最后啊,都奔着缑家矿场和西山铁厂去了,给那些厂长们鞍前马后当保镖,图的就是那份丰厚报酬。”
小六一时间呆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昔日师兄弟齐心练武的热闹场景,与如今这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满是酸涩与怅然。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看似宁静祥和、一心向武的背后,竟藏着这么一段离散的过往,那些因钱权而折腰的师兄们,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他对武学纯粹热爱的初心上,一时五味杂陈,只剩满心的复杂情绪无从言说。
缑峰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六的肩膀:“当时这儿一下冷清了许多,师傅虽没说啥,但我看得出他心里不好受。咱这门派,向来是收留无家可归、一心向武之人,本想着师兄弟能齐心传承武学,哪成想……”
小六挠挠头,小声问道:“那后来呢,师傅就没想办法把师兄们找回来?”
缑峰苦笑着摇摇头:“找过,可人心散了,哪那么容易聚。师傅去了几趟城里,那些师兄们要么不愿回来,说城里日子舒坦,挣钱又多;要么躲着不见,觉得回来就得继续过这清苦日子,受不了。”
小六皱起眉头,满脸不解:“可在道观习武修身,多有意义啊,咋就被钱迷了眼?”
“唉,人各有志呗。”缑峰目光有些黯淡,“像二师兄,家里穷怕了,一门心思就想多捞钱,改变家境。他觉得在这道观练一辈子武,也比不上在城里当保镖风光几年。”
小六沉默片刻,又问:“那师傅没再收别的徒弟?就这么一直等着?”
“也收过几个,但大多待不久。有的吃不了练武的苦,有的嫌道观规矩多。直到我和狗蛋来了,师傅才算又有了点盼头。”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