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刹车,而是从往前开一下子变成倒车那种。我被小鱼的眼角瞟到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理解我为什么踮脚,只是她的脸又红了。用诗的话说:红霞万朵百重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有什么想法的时候,脑子里马上会出现一个诗句。
我们享受上县长级待遇了。比县长还好。县长下乡时坐的是大巴。而我们坐的是轿车,而且是奔驰级别的,德国车。我知道,这是世界上很好的车。她爸爸这回不去,因为她爸爸正在出差,说是到浙江什么地方去了。但她爸爸让他的司机开车接送我们。
更好的待遇是,她爸爸指定她和司机住在我家。听到这样的安排,小木头的鼻子和脸有些错位。可是他说不出什么来。所以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小木头的家虽然也在我家所在的未来古镇中心街上,但他家要小得多,获得的任务是开一家小店,卖纪念品的。而我家得到的任务是咖啡馆加民居酒店。
我们的街变成了工地了,好多建筑工人跑进跑出,建筑垃圾东一堆西一堆的。我家洋溢着(不好意思,我喜欢用出格的词,也许用得不准确,但我就是喜欢)油漆的味道。我觉得挺好闻的。以前,村子里有谁家里飘出这个气味,我们就会包围那里,久久地看那些建筑工人干活。这样的人家多半是要娶媳妇了的。小鱼好象不太喜欢这味道。我看到她捂了一下鼻子。但很快就把手拿了下来,甜甜地叫奶奶,叫叔叔阿姨。我奶奶和妈妈看得出很喜欢她,奶奶说了几遍小鱼来啦,妈妈说了几遍来啦。
小娘子小梳子和小圆子跟着车子也跑了过来。他们又叫了起来,小鱼小虾,啦啦啦啦。臭鱼烂虾,哈哈哈哈。这回我听他们这么叫,连拳头也没有掏出来。我心里美得很。小木头反而打抱不平了:你们才臭呢。小鱼并没有对他的打抱不平有什么感谢的表示,反而对着我笑,好象烂的臭的都是我,跟她浑身没关系。
可不是吗?我觉得她很香,象山里一种小花。花很小,可是挤成一堆地开,一团一团的,放出一种清爽的香味。我觉得她香,象这种小花,后来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谓诗的联想。
我们又一起坐在热水塘边了,把两双小脚泡在热水里,相对着傻笑呆笑。偶尔也说点什么。说说自己的学校,说说我们的村子,说说未来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们一早就上山去了,踏着那条草又长得很高了的小径。我说:要小心噢,我们这里蛇很多的。她却好象不怕,反而问我,有老虎吗?我说:听说有的,我没有看到过,但有一次听到过一种低音的长长的叫声,有人说那是虎啸。我说:听说以前我们这里还有大象。她说:我也听说过,有一个地方正在造温泉宾馆,那地方叫邦蜡掌,听说就是大象谷的意思。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反正我们县人口不太多,可是有好多个民族。
老和尚还是那个样子,敲着木鱼,念着阿弥陀佛。香客们散开去游山之后,他就跟我们一起坐在庙旁那条冒着热气的小溪旁边,说起诗来。在小鱼的请求下,他给我们念了一首新写的七律,叫《花非花却亦是花》:夏莲坦荡冬梅冷,芍药丁香俱是花。美艳铭心能入我,芬芳刻骨也排它。天天生命出新意,岁岁苍穹覆旧瑕。遍野漫山终有尽,但求一朵在禅家。
然后他要我们说说感想。我说:这是和尚诗,或者你说的,坐禅的诗。老和尚点点头。小鱼说的话却让老和尚差点站了起来。小鱼说:我听出的是男女间的故事。这后面一定有更多的故事。老和尚微微离开大石头的身子又落了下去。他说:阿弥陀佛,小鱼真聪明。
我有点不服。(我就笨吗?)。所以我说,我也写诗了。老和尚说:念来听听。我说,是现代诗。老和尚说:好啊。我说,是试试的。小鱼说:念就念嘛。我说,你们不要笑噢。然后我说:标题是《山窗》,接着我就念了:
打开的窗子有雾飘入\/一丝丝一缕缕淡淡附在天花板上\/捉摸不透地来捉摸不透地去\/带一丝茶的绿有那么一点淡\/绿色的寂寞白白地抹在\/天花板上仿佛一个水瓶打碎了\/水珠溅在山南山北玻璃碎在山中
老和尚抚着掌说:不错,不错。尤其是最后两句,有潜质。只是,小小年纪写寂寞,是不是有点早了?我听得出来,潜质的意思就是还不够好。但这是我第一次写诗,能得到老和尚这样的称赞我也已经满足了。寂寞什么的,还真的跟年龄无关。我真的有过这样的感觉,尤其是白跑到女中门口然后失落回家那几天。当然,那寂寞是短暂的。也就那么几天。
小鱼念的诗题目叫《记得》,诗是这样的: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