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自己留了下来。
爸妈离开后,小鱼搂着我,让我坐下。我们在床边坐了下来。她搂着我说:你再哭一会儿吧。我也搂住了她。我们湿脸贴着湿脸,就这么搂着。我又哭了起来。小鱼也又哭了。我们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爸妈很快就回来了,说师父已经被拉走,送到太平间去了。
爸爸说:你都知道了?我知道,爸爸的问题是向我提出的。可是我仍然没有回答。小鱼摇了摇我。我想起了师父的叮嘱,不要怪爸妈。其实我并不是怪爸妈,我知道这真的是师父的意思,爸妈也是为我好。可我,好象就是不想说话。还是小鱼替我回答的:眼睛的事情,师父已经说了。妈妈说:大师可真是好人哪。妈妈哭了起来。我抬眼看了一下,妈妈显然已经哭过了。爸爸也流过泪了,现在也开始第二次流泪。妈妈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大师会上天堂的。妈妈这话当然是对我说的。我仍然没有出声。
我的感觉是,我的眼睛又能见人见物了,可是我的心却失明了。眼睛看着的,一切都是亮的,还特别的亮,可是心里却是一团漆黑,黑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在我处于这样的状态的时候,是小鱼这个娇柔的女孩子站了起来,拿主意,想办法,同时还要安慰我们父母儿子三人。她说:我问一下医院,是不是可以把师父运回到我们那里去。我说:对!这是我从师父那里走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鱼走出了我的病房,很久后才回来。我感觉都过了一个世纪了。小鱼说:医院同意了。他们请示了上级,然后就同意了。医院还联系了县城医院,先把师父送到县城医院去。
我站了起来,我说:太好了!这是我从师父那里回来后第一次说一个字以上的话。然后我又说了一句字数更多的话:什么时候走?小鱼说:明天,明天就可以。
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醒了,听着外面小鸟在唱歌,我是在一种甜蜜的感觉中醒来的。我马上就知道了这种甜蜜的感觉之出处,因为我被两条发出甜香的胳膊围着搂着。小鱼。小鱼搂着我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房间里是一片白色,亮得刺眼的白色。我这是在医院里。我想起来了,爸妈到附近的酒店去过夜,小鱼说要陪夜。护士就笑了笑,什么也没有问。爸爸嘟嚷了一句,如果在我们那个时候,要看结婚证的。护士没有问,可是小鱼自己却说了,还说得很响很清脆:我是他妻子!那护士又笑了笑。护士第一次笑,是一种敷衍的笑,例行公事那种,意思是好吧,跟我没关系。护士第二次笑,却有一种酸味,我从她对着我的眼睛里看出了那种酸味,好象是说,你们好美,两个人都好美,把我往哪里放?
却原来,小鱼特地宣示她是我的妻子,是一种铺垫。晚饭后,她就钻进了我的被窝,吻着我,搂着我。我当然也不甘落后,给予同样的甚至更热烈的回报。可是她居然搂了我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心都被糖浆黏住了,甜得都心痒了,黏得快跳不动了。我想起了大哥那句名言:如果说我要跟你起床,那就是徐志摩了。我想,那就是小虾米了,一辈子的小虾米,一辈子的小鱼。
我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她嗯了一声,反面抱得更紧了。
我跟小鱼是跟着师父的灵车回县城的,爸妈坐另一辆车。医院说,是省政府派的,具体地说,是省民政厅和民宗委。省医院同意派车送师父回我们县里,我已经很惊奇了。我是今天才感到惊奇的。昨天的我完全处于心失明的状态。这个状态是我自己感觉到,自己总结出来的。反正周围是黑的,身体里面是木的。今天,在小鱼的怀抱里醒来,我忽然就恢复了常态,话也多了起来,甚至有点愉快。我的愉快来自一个想法:就象师父老和尚说的,我用他的眼睛看世界了,也就是说,他活在我的脸上,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