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嘴对着嘴吻过。
我把这幅画带回了家去,第二天才送给她。她说:为什么我的脸是红的,你的脸是绿的?我说: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她又微笑了:我明白了,一个鲜红,一个淡绿。我说:淡绿的脸贴着鲜红的脸,我和她的脸就贴着了。我说:淡绿的嘴吻着鲜红的嘴,我和她的嘴就吻着了。我们吻了很久很久。然后我说:为什么你的舌头是甜的?她说:因为你的舌头是甜的。我说:没诗意。她又银铃般地笑了。
从那天开始,只要我们走在一起,她就不停地说她爱我。并且不停地问我是不是爱她。我总觉得,女人也许都喜欢向男人提出这个问题。我跟她说过,宝玉和黛玉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个爱字。隔了一段时间再见面,她好象忘记了我这个答案,还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可是,说来也奇怪,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嫌烦,尽管我是个很容易嫌烦的人。但我爱你这三个字我就是说不出口。
无论在北京街头,还是在公园里,在曲里拐弯的小巷里,我走在她旁边时,时不时地会去观察她的眼神。如果她看着的不是我,我就会有失落的感觉,灰灰的。我总觉得她随时可能会一去不返。每一次告别,都是她先伸出她的胳膊来,我都是轻轻地抱住她,在发现她的搂抱增加了力度后,我才增加力度。增加很多力度。有几次她都说了,说她快透不过气来了,快被我勒死了。看我不说话了,她又补充道,我快被爱勒死了。
那五年里,我写了很多小诗,举例如下。一首叫《远和近》的诗是这样写的: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一首叫《小巷》的诗是这样写的:
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你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还有一首叫《又一次请求》的诗:
你在地铁旁边\/你在橱窗旁边\/你在无数人和物的旁边\/你总在旁边\/在我的心里\/你不要这样吧
还有一首叫《雨行》的:
云,\/灰灰的,\/再也洗不干净。\/我们打开布伞,\/索性涂黑了天空。\/在缓缓飘动的夜里,\/有两对双星,\/似乎没有定轨,\/只是时远时近……
再举个例子,《祭》:
我把你的誓言\/把爱刻在蜡烛上\/看它怎样被泪水\/淹没被心火烧完\/看那最后一念\/怎样灭绝\/怎样被风吹散
明白了吧。再清楚不过了。我那几年的心理活动就是这个样子。简单地说:永远地担心着。有人会说:担心就是爱。好吧,我承认。我是爱着的。可是爱不是用来说的。它属于心,心就象一个心形的盒子,得把爱关在里面,听血液对盒子冲击的声音。那是一种享受。
看我们谈了将近五年仍然没有结果,爸妈都急了。爸爸说:都赶上抗战了。爸爸说完就去买了一张火车票,到上海去了。
爸爸从上海回来,脸色很不好。我不用问就知道,雷的妈妈一定还是不同意。我说:还是我去吧。那天正好雷到了北京,我就买了两张火车票,跟雷一起到上海去了。
可是雷的妈妈仍然不同意。雷是哭着告诉我的。当时我在她家花园的大铁门外等着她。
我无可奈何地回到姑姑家里。那两天我住在姑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