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我觉得,这两个现象应该有一种内在关系。
我打过人,比如上海那两个校长,还有《星岛日报》那个主编。过后,我的手并没有疼的感觉,相反,我觉得那些个打有一种中医里说的舒筋活血的作用。用虾米小弟时代的话说,那叫一个爽,怎一个爽字了得。
可是,静却让我疼了。是我打的她,但疼的是我,而且是好多年的疼,一直到我再也没有痛感为止。
几天后,她带了一个新的男人到家里来。这回是个中年的男人。我刚想骂人,那男人说话了。他说,他是杨静小姐的律师。他把一个离婚协议书递给我。我看清了那封面,就把那一本东西都撕掉了。他说,他那里还有。他嘴角泛起一个勾引我的手再次扬起的微笑。他说:简单地说,你和杨静小姐生的两个女儿,一人带一个,杨静小姐和她带的女儿的生活费用由你负责。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她是带着三朵走的。她走得很妇女。我很少看见她不是蹦蹦跳跳地走的。我忽然意识到,她不是我的女儿了,她已经长大了,或者说正在往大里长。长大的孩子都要住到外面去的,长大了就自由了,不是父亲可以管得了的了。没有血缘关系而只有肉体关系的女儿,一旦走了,那更不是天下哪个父亲管得了的。
于是,我成了祥林哥,鲁迅写的那个。我逢人就说:我死定了。这回我死定了。
反正我已经死定了,我这次例外地没有去买那写着三个灵字的名牌杀虫药。
那天,卞之琳到我家来,还兴冲冲的,我当头给他一句棒喝。我棒喝用的还是祥林哥的名言:我死定了。他扶了我一把,他说:你站好了,听我说,你可以不死了。北平(那时已经把北京改成了北平,为的是后来没多久再改回为北京)邀请你去。
反正我在香港就是继续当那个死定了的人,用丽娟的话说叫行尸。于是,用不着卞兄做工作,我当即就说了行。我说的行,不是行尸那个行,而是想再做回活人去行走的行。
几天后,我就跟卞兄一起上了船,一路向北。我带着大朵和二朵,还有我的妈妈。
在塘沽码头,我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我记不住那些个头衔,反正来迎接我的是当地的人物。他们把我的的大手都快捏熟了,不住口地说:欢迎大诗人投入人民的怀抱。火车到了天津站,我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特别热闹的世界。这里有喧天的锣鼓,有扭着柳腰跳着秧歌的美丽少女,好多美少女。直到一双(不是一只)比我的大手只略小一号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大手、那握手的穿着共军军衣的人说着那同样的话“欢迎大诗人投入人民的怀抱”时,我才知道,这些美少女竟都是来欢迎我的。到了北京(还是叫北京吧),我同样受到人物的捏手欢迎,听到同样的那句话,人民的怀抱,人民的手,而且是中央级的人民的手。
在北京,我们一家四口住进了据说是日本人建的宾馆翠明庄,入住了这家高级宾馆最好的套房,用虾米弟时代的话说,那叫总统套房。
之后,大朵和二朵插班进入蔡元培、李石曾和沈尹默创办的孔德学校(后来叫北京第二十七中学)。我参加了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第一次文代会),我被选为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理事。之后我被任命为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国际新闻局法文科科长,据说还是署长胡乔木点名和任命的。
我给静写信,报告了这些情况。我请她到北京来。
静来信里居然说,她决定来。我对二朵说:你妈要来了。你妈要来啦,还有你妹妹。二朵跳了起来,叫着我妈要来了,三朵要来了。她抱住我。我就抱起她跳,跳到我瘫在地上为止。
我走上一条幸福的路了?我相信是的。可是命运对我说不。
命运说:你少了一次寻死。这是要补回来的。
过程如下:我因病住进了医院。可是我不想多住,我的心在外面。我说:我已经学会自己注射麻黄素了。医生无奈地同意了。我回到了家里,那是分配给我一家住的一个四合院。
那天,我是想要早点康复的,为此我增加了注射的剂量。
然后我倒下了,我看到胡乔木这位中共相当大的干部走到我的床边,还有好几位领导。可是我看着他们就咽了气了。弥留之际,我听医生说:这样的情况,如果在十分钟里不抢救,就没救了。
象有朋友说的,我从香港日本人的监狱里出来后,就好象一直在重伤风的状态。可是,恰恰在我不想死的时候,我却死了。我用毒药寻过两次死,都没有死成。可是当我想用救命的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