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东西都转眼即逝,新闻也好,诗歌也罢,还有小说,都成了白驹过隙。伟大这个词也已经作古了,至少在文学方面。我说:也不尽然吧,象德国、日本这些国家,听说还有不少人手里捧着书捧着报纸的。二哥说:是的,有的国家更尊重传统。中国是最猛烈激进走在前面的,在这方面。全世界恐怕也不保了。保不了多久了。你看线上购物,也是中国走在最前面,可是现在全世界也都高速发展着了。
我忙岔开话题。这不是个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话题。我问顾城:小木耳怎么样了?顾城说:你得管小木耳叫木耳叔了,或者山姆大叔。我说:我问你话呢。他笑了:他挺好啊。他没有走我的路,学了理工,现在是一名科学家了。那年顾乡带他到北京,我爸和她爸都见着了。可是Sam只会说英语。我爸笑得嘴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爸,就是雷的爸,却哭得跟泪人似的。Sam长大后,其实知道了他爸爸是谁了,可是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知道了。我看见他对着我和雷的照片发呆流泪的。谢烨姐发话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多学中文。你们知道为什么的。
接下来就有点乱了。大家都抢着说自己憋了几十年的话。小曼姐说:我后来没早早地随志摩去,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一直到六十年代中。解放初,我还在剧院里受到大首长的接待,大首长还给我安排了工作。小曼姐说:是的。我后来虽然跟翁瑞午在一起,他比我只少活了五年,可是我跟他真的是清白的。大哥说:眉,这都不用说了,你要是真跟他有什么,也是应该的,他毕竟一直照顾着你,倾家荡产地照顾着你,何况我都走了,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徽因姐说:我去得也很早,设计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我就早早地走了。也许跟我心里的悲苦有关。悲苦摧残了我的身体。我的悲苦至少一半是因为志摩的离开,那么早地离开。大哥推了推他的金丝边眼镜说:都是我害的,徽徽。都怪我。徽因姐说:这怎么能怪你呢?
丽娟姐说:我和静妹都算得上长寿的。三个朵儿都过得很好,在她们心里,望舒是个好爸爸。几年前,有个小报就望舒一本传记出版之际污蔑望舒,三个朵儿都非常气愤。大朵起诉了那个媒体,官司打赢了,对方道歉了,并象征性地赔了款。
静姐说:说起来,大朵都八十好几了,二朵三朵也是八十上下的老姑娘了。可我们却是永远的十七。
一个嗡嗡的声音打断了七嘴八舌的发言。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的,当然是神钟的声音:好了。我问你们大家一个问题:是什么使你们都成为小虾米同志未来小说的主人公“我”的?这个把你们聚在一起的“我”是什么?
大家回答得那么迅速大出了我的意外。所有男生说:诗歌。所有女生用各种娇柔的嫩脆的温嗲的声音也是异口同声地回答的:是诗歌。小鱼看着我笑了。我也对着她笑了。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女生毕竟是女生,多了这么一个“是”字,这就是女生。
大钟说:对的。你们代表着百年来的中国现代诗歌。你们是应该骄傲的。这是你们的第一次聚会,也是最后一次,好好告别吧。
我喊了起来:怎么是最后一次?小鱼也喊起来:不可以这样的!
可是嗡嗡的声音没有了,完全地消失了。我忽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嘀嗒声。在嘀嗒声变成蝉鸣时,我一把抓住了小鱼的小手。我真怕这一走,连小鱼都没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