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水中,他又一次找到方向。
已经很近了。
他用身体还能动的部分,向上奋力够着,够着,然后摸到了一双手——一双他无比熟悉的手,就在刚刚还死命抓着他不放的手。
而此刻,手的主人闭眼躺在北川边,头歪在胳膊上,白衣破烂不堪,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这是一位高居神坛的仙尊。
他更像是一个抢夺最后一口吃食的乞丐,满脸血污,一身肮脏。
——被驱赶,被嫌弃,被看不起,却从来只是想要那么一点吃食而已。
而已。
可到头来,连一碗温热的鱼汤,一个依靠的胸膛,都是奢侈。
这双手在池上暝摸到的一瞬收紧了,他拉着他,于是他再也坠不下去。
池上暝握着这双手,终于破开水面,他摇晃着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爬上岸,一身血水地倒在三月暮身边。
“别哭,师尊。”他想抹去三月暮紧闭的睫毛下闪烁的泪珠,伸手却只见自己满手的血色。
他挑挑拣拣,竟在身上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他的灵气也殆尽了,很快就要陷入沉睡。
“别生气,师尊,”他的右手握着三月暮的左手,他的左手搭在三月暮肩上,强撑着在他颈侧耳语,“这次,我回来了。”
三月暮本还在挣扎着醒来,耳畔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心忽然就落下来了。
他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是,他想,敢如此胆大包天,牵他的手,又趴在他耳边说话的,不会有旁人。
流浪多年的小乞丐抢到了一碗热汤,他紧紧抓着,再不放手。
妖邪遍布的魔族之外,赤金色的北川之畔,白衣仙尊衣衫褴褛,和一个同样狼狈的人,他们五指相扣,安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