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同庆。
东方明珠塔耀眼夺目,外滩人潮涌动,火树银花,好不热闹。许多年轻人在家吃完团圆饭后,又约好友举杯畅饮,美其名曰“新式守岁”。
不远处的杏林路季家老宅,却相当安静。偌大的三层小洋房里,只有季家祖孙三代,三个男人。
主座上的季决明,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很难看出已85岁高龄。他是位知名老中医,曾任沪上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院长,现任一附院特级专家,一周出一次特需门诊。
左侧儒雅的大叔,名季长卿,已到耳顺之年,子承父业,是沪上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中医科的主任医师,中医药大学教授。
右侧的季川芎,温润如玉,皮肤白皙,眉目含情,一双桃花眼最是让人沉醉,位于三庭正中间的高挺鼻子更是近乎完美。他双唇微嘟,一身净气,少年感十足,但其实已年近三十。自小接受季决明调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是一附院中医科最优秀的针灸医生。
作为中医世家,季家人严于律己,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外面的喧嚣好似与他们无关,就这样无声地吃着饭。
饭后,季川芎打开电视,陪爷爷看春晚,季长卿则在一旁冲茶,三人安静地坐了很久,直至季老爷子突然开口。
“川芎,如今你也算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你更是季家独苗,三十而立,该成家了。我在你这年纪,你爸都会背上百个中药名了。”
过年期间典型的催婚现场,由季家一言九鼎的老爷子说出来,多了一丝命令的味道。
“爷爷,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随缘。”季川芎淡淡回道。他微微颔首,额前的刘海耷拉下来,眼眸低垂,让人辨不出喜怒。
“敷衍!医院和家,两点一线,你上哪里随缘去?我看顾玲这孩子不错,乖巧纯良。前几天我跟她爷爷商量过了,三个月后,就在你生日宴上定亲吧。”
顾玲,一附院现任院长顾千仞的女儿,每年春节都会随她父亲来家里拜年。但对于她,季川芎除了所谓的“认识”,再无其他感觉。
“她就是个小妹妹,我们没别的感情。”
季川芎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修长的手指透着些怒气。爷爷安排了他前三十年的一切,谈不上喜欢与否,但也就这么过来了。现在,连感情的事,爷爷也要安排到底了么?
季决明并没有发现孙子情绪上的变化,继续说:
“我让你娶媳妇,不是认兄妹!没有感情,那就培养。我能把你培养成一附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帮俩小娃娃培养感情,又有何难?”
“爷爷,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吧?”季川芎猛地放下茶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茶水却无一滴溅出,针灸大夫的手,果然稳准狠。
“什么态度?怎么跟爷爷说话呢!我刚才说的,你认真考虑下,我这都是为你好!”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季川芎。
他想起小时候记穴位,背错一个就被罚跪,跪到膝盖麻木,疼到自己打心底再也不敢犯错,爷爷会总结陈词:“我这都是为你好!”。
后来练针灸,每扎错一次,就需在自己身上同穴位扎练十次,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得憋回去,这时爷爷也会说:“我这都是为你好!”。
诚然,严酷的训练和深厚的家学熏陶下,他在专业上小有成就,然而,对于那句“我这都是为你好”,却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许多年,心中不曾波澜。这一刻,却终是按捺不住。季川芎突然起身,边走边说:
“抱歉,爷爷,我有事外出。至于刚才的提议,过几天我给您答复。”
季决明受到顶撞,也有些动怒,扬声道:“除夕夜,所有人都在家,你能去哪里?”
“找随缘的地方去!还有,爷爷,时代早变了,现在的除夕夜,外面很热闹!”
说完,季川芎取下衣架上的白色及膝呢子外套,摔门而出。
“胡闹!这孩子一向很乖,这是怎么了!长卿,你也是的,怎么不管管。”季老爷子喘着粗气,愤愤道。
季长卿全程一语不发,只静静喝茶。然而,在季川芎夺门而出的一刻,端着茶杯的手一滞,刚好挡住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离家后,季川芎双手插兜,沿着外滩漫步,看似闲适自在,实则迷茫。他没太注意,自己不笑时候的禁欲系气质,和如行走衣架的高挑身材,吸引了多少人的眼睛,他只迎着冷空气,漫无目的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