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同学是警察,刚好参与了叶桐生的案件,所以叶桐生和他父母的矛盾我刚好知道一点,不多,但够用了。”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说了什么,但很明显是冲着叶桐生的父亲去的,你讨厌他,对吧?因为他犯下错误却没有一丁点悔改的意思,是个暴力、偏执、虚伪的控制狂,同时还很擅长在外人面前装可怜。”
庄明玘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坐副驾,他很少对旁人产生“靠近”的想法,但他此刻非常想仔细地看清这个人。
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还说你没有读心术?”
“你那是什么眼神。”沈政宁一瞬失笑,继而正色道,“我知道叶桐生高中离家出走,半年前回家被他父亲强行关在家里,身上有很多小时候被他父亲打出来的旧伤。
“他父亲在对警察的叙述中极力地藏起自己做过的事,夸大叶桐生的叛逆,想必平时对亲戚朋友也这么说,这套话术他用的已经很熟练了,随时随地信手拈来,把自己塑造成拿孩子没办法的可怜父母,引起周边的同情,否则叶桐生也不会一回到老家就被‘热心人’劝说,让他回去和家人和解。”
庄明玘的咀嚼微微一停,一股熟悉的反胃感涌上喉头,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胃。
他想起躲在人群后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悲哀憔悴,那么可怜,那么逼真,所有人都同情他,所以他们听不见背后阴影里遥远的惨叫和痛呼。
“我和叶桐生做了好几年同事,不记得他有没有穿过露小腿的裤子,不过夏天他会穿短袖,这一点应该没错。”沈政宁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他身上的旧伤多到警察都觉得异常,但露在外面的肢体干干净净,太过巧合反而刻意,说明施暴者是精心算计好的,专挑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打,这和他表现在人前的‘无能为力’可不太相符。”
“所以你在葬礼上挑衅人家父母,不是因为你不看场合不会说话,你就是存心找茬,因为你讨厌他们、在替叶桐生鸣不平,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了你这边——怎么样,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了吗?”
隐隐的反胃感无声无息地平复下去,面包的甜味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味蕾上。
视线在不经意间相触,庄明玘像被蜜蜂蛰了一样飞快躲开,含糊地“唔”了一声。
沈政宁没有对他这声哼唧做出评价,看来是轻轻抬手放过了他。
红灯转绿,长龙缓缓流动起来,车平稳地开了出去。
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告诉他已经不用再追问什么了。敏锐的洞察力、迅速精准的判断,以及手术刀一样锋利而直指要害的剖析,成就了沈政宁这个人的核心气质,那种安定感强大到不讲道理,几乎足以抚平经年久远的噩梦。
原来他的直觉并没有出错,所以当预期不符时,才会产生被愚弄的别扭感觉。
两人一时谁都没作声,车里安静了很久,等沈政宁想起来瞥一眼,发现庄明玘居然靠窗低垂着脑袋、皱着眉睡着了。
这又是什么习性……
他的目光只不过多停了两秒,庄明玘眉头的竖纹就深了一分。沈政宁移开视线,刻意维持的轻松表情渐渐沉静下去,变成了凝神的思索。
叶桐生的父亲没有特意编造什么精巧的谎言,他只是隐瞒、粉饰、配以唱念做打,周围和他同辈的中老年人,以及养孩子比较粗糙的父母看不出来很正常,但对于某些对话术敏感的人、尤其是受过原生家庭伤害的孩子来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隐藏在名为“亲情”之下的暴力谎言。
他从反光镜面里看着后座的睡美人,探究地心想,你又是中了什么魔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