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菲给她几句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里雾气蒙蒙,差一点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熊晖实在听不下去,喝了一声:“陈露云,你自己成天满脑子想这些事,不要反过来安到黄菲身上,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跟上进度,你再这样,考试不及格,可能要退学的,到时候怎么办?回家里去么?”
陈露云给她这么一提醒,一个激灵便有点清醒过来,是啊,父亲卖女求荣,要让自己给一个糟老头子长官当偏房,自己若是回去了,便是生生跳入火坑,所以学校里的课程,还是要跟上才好,况且就算是要当首长的太太,也该有一点资本,倘若女大读不下来,半路退学,给首长知道了,怎么会要自己呢?有这样一个太太,多没面子啊,自己纵然不能像那些长征过来的女同志那样,双手打枪,文化方面总要够得上。
于是陈露云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再这样。”
当晚的检讨会就这样结束了,就连黄菲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得说这样的生活检讨,她既喜欢,又感到有点为难,像是这样坦诚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在家里哪能看得到呢?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勾心斗角,当面笑容满脸,甜言蜜语,转过头来就说对方的坏话,在那样一个家里,每时每刻都要谨慎,不能与人说半句真心话,每个人都成了舞台上的人,都只是戴着脸谱念台词而已,久而久之,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谁,那样的生活,实在太痛苦。
不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虽然很好,起初黄菲却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批评别人虽然也有些尴尬,毕竟还好些,最难的是自我批评,还有接受别人的批评,真的很有些难堪啊,脸上难免发烧,在这样的场合,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或多或少都是如此,还是熊晖说:“我们身上还带了小资产阶级的气息,这样是不行的,要用于自我批评,对同志也要坦白提出意见,这才是真正的革命同志,现在从我开始,我觉得我自己还是自由散漫,挑剔生活条件,吃小米饭不能习惯……”
熊晖是江苏人,来延安初次见到小米饭,还以为是蛋炒饭:“啊,这里有蛋炒饭啊,真好,不是说延安很艰苦么?这是特意为我们做的么?”
吃到嘴里才知道原来是小米,当时难过得她,皱着眉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当时黄菲就坐在她不远处,看了她那失望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好笑,幸好自己读过《西行漫记》,晓得延安是吃小米的,所以不曾有这样奇异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便是十月十号,双十节,在延安也是相当隆重的,这一天学校放假,下午有盛大的庆祝会,庆祝会上,主席作报告,“……我们只有一个领袖,一个政府……拥护xx员长,拥护xx政府……不惜一切牺牲,抗战到底……打他十年,二十年,打出一个新中国……”
人山人海之中,黄菲入迷地听着,因为距离主席台比较远,她看不太清主席的面容,然而主席的声音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那样的坚定有力,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无论怎样巨大的困难,都觉得是可以战胜的,让人涌起无穷的信心。
晚上是会餐,黄菲盛了满满一碗“xx合作饭”,就是大米和小米混合煮出来的米饭,米饭上铺了南瓜,还有几片猪肉,另一只手里拿了几块“列宁饼干”——小米锅巴,和同学们聚在一起,香喷喷地吃着,双十节难得的改善伙食,居然有大米和猪肉。
晚餐之后,天黑下来,这时提灯游x上场,许多人在纸灯笼里点起蜡烛,提着它成群结队前行,一边走,一边喊着口号:
“拥护xx员长!”
“拥护xx政府!”
“抗战到底!”
“中guo必胜!”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夜,人群才逐渐散去,回到窑洞,黄菲只觉得胸中的气血依然翻涌,她看了看同窑洞的另外七个人,都是脸上通红,显然也正在激动之中。
盘着腿坐在火炕上,女学生们的情绪依然热烈,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今天的庆祝会,还有主席的讲话,潘岳荣猛地一拍大腿,如梦似幻地说:“姐妹们,咱们说好了,都不嫁老干部,一心抗日,砸碎旧世界,建立新中国,为千千万万的姐妹开辟崭新的生活,我们到延安,是来革命的,不是来当官太太的。”
大家拍着手纷纷赞成,黄菲更是要把掌心都拍红了,只有陈露云垂下头来,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