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两眼紧盯着面前的牌:“打完这一个八圈!”
张宏远笑道:“那还得一个多钟呢,你不吃饭了?”
梅思道:“我们来煮晚饭吧,煎蛋饼很快的,另外还有些青菜,烧个菜汤就好。”
张宏远摇着两只手:“啊哟,可不能再吃,你还没有领薪水,后面十天怎么过?”
梅思笑道:“不至于那样的。”
这时候朱光屏也艰难地从麻将潭里拔了出来,很有些不甘地说道:“不管怎样,也该走了,明天还要去学校,梅思也要好好休息了。”
从麻将桌边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简直仿佛有千斤的重担,梅思望着她,想到前几天李秀第的话,这还只是计分,没有动钱呢,都如此入迷,难怪那些赌徒无论如何难以自新。
又过了两天,六月四号是端午,这一天晚饭,梅思特意少烧了一点,然后便坐在窗边,只等张宏远的粽子,到了七点多,张宏远果然出现在门口,同来的还有朱光屏和李秀第,张宏远手里提了一串四只粽子,进了门便把粽子往桌面的煎锅里一放,乐着说:“吃粽子咯!”
梅思笑着便打开了蜂蜜罐子,从里面舀出蜂蜜来,张宏远就用那一只煎锅来吃,朱光屏与李秀第合用煎锅的盖子,刚好两个凹槽,梅思则是用日本的饭盒盖子,每个人都是满满一勺蜜糖,各自剥开来粽叶,便将白白的糯米粽子蘸着蜂蜜来吃。
几个人吃着粽子,说着各自家乡过端午的风俗,李秀第与朱光屏是湖北人,讲起咸蛋和马齿苋粑津津有味,张宏远是四川人,便说起故乡的赛龙舟,抢鸭子,鸭子是彩头,谁抢到就是谁的。
他离开老家已经有几年了,此时回忆起来,颇有些不尽的思绪:“我小的时候,清平安乐,我们川中物产丰饶,每年端午,水里能扔一百多只鸭子,如今可不行了,谁也没有钱这样丢进河里。”
一说到鸭子,梅思蓦地想到:“监利的麻鸭很出名的啊!”
朱光屏李秀第虽然不是监利人,不过毕竟都是鄂省,听到梅思提起监利的麻鸭,登时便也“与有荣焉”,连忙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荆江鸭子好,下蛋很多的!”
“监利麻鸭的蛋,做成咸蛋特别好,咸蛋最精华的乃是蛋黄,荆江咸鸭蛋的蛋黄艳红艳红,好像宝石玛瑙,还流许多的油,我吃过的,实在是香!”
“鸭肉也好,清蒸鸭子酥嫩酥嫩。”
张宏远在一旁听得直流口水:“鸭子肉我不奢望,倘若能有咸鸭蛋,早饭配粥蛮好,比只用咸萝卜送粥强多了,人间美味。”
李秀第望着他,哈哈地笑:“你整天只琢磨鸡蛋鸭蛋,再这样修炼下去,再过几年,便是吃蛋的学问家。”
张宏远两手一摊:“不然还能怎样呢?咱们在这里当教玉an,说好听一点,也算是文化人,可是你们看看这个薪水,和外面拉车挑担的差不多,江陵的千张肉顶有名,可是哪里吃得到呢?吃上一回,一个月都要破产了,能有咸鸭蛋,就是上上签。”
几句话说得大家都唏嘘起来,梅思轻轻点头,自己在这里一周多点,稍稍了解了一下物价,确实就好像张宏远说得那样,小学教玉an的薪水与力工差不多,与技术工人根本不能比,好在就是有一个免费的宿舍,能够省了房租,倘若还要付房租,这样的薪水真的难以生活。
所以那一天庄校长和自己说起,有一些年轻的学生,刚刚毕了业,来追求职业,一听说教玉an的薪水,很是不屑,以为不如嫁人来得方便划算,在庄校长的角度,是很以为她们贪图舒服,目光短浅的,不过在自己来看,倒也不能全怪她们轻狂,薪水确实太低了,并不是说识字的人一定要比出力气的人赚得多,甚至还要高出许多,只是每个月十二元,长此以往,实在让人看不到希望。
这个话头有点太让人憋闷,梅思便转了话题:“想到前年的端午,桂林下了疏散令,大家便都惶惶地预备逃难,今年我却是在这里了。”
朱光屏也感叹道:“不管怎么样,抗战总算是胜利了的,只是今后会怎么样呢?”
李秀第挑起眉毛道:“不是都在说着要和平?协议都签了那么多呢。”
张宏远冷笑一声:“和平和平,说得倒是蛮好听,共产党不是一直在对抗政府?眼看势力越来越大了,倘若再来一次张献忠入川,那可是受不了的啊。”
梅思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一点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