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给冲垮了,只能住在船上啊。”
“就等着开仓放粮啊!”
那两个煮饭的战士满怀同情地应答:
“大概过不久就有救济了,解放战争刚结束,现在政府也困难,不过肯定会有粮食发过来的。”
“老乡们受苦了,不用担心,有解放军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过不多时,饭煮好了,灾民们排着队,拿着盆碗装饭,一个接着一个,十几分钟之后,梅思来到了锣锅前。
一个解放军战士站在锅前,手里拿着大饭勺,舀了满满一勺,头也不抬地举在那里,正等着往伸到面前的盆里装饭,却不见碗盆出现,只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问:“同志,这船上的都是什么人?”
那个战士这才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穿旗袍的女子,一看就是“资产阶级”的风貌,不是劳动阶级,他是贫农出身,本能地有点反感,不过在部队里受的教育,城市小资产阶级也是需要团结的对象,这个阶级本身并不是邪恶的,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都是国民党军的俘虏,遣送回原籍去的。”
梅思于是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
“重庆。唉我说,你究竟要不要吃饭?如果吃呢,就把碗给我,如果不吃呢,就让后面的人上来打饭。”
怎么称呼这个女人,是个问题,叫“老乡”是肯定不合适的了,看她的样子,也不适合叫“同志”的,最合适的是称作“小姐”,不过这种叫法有点太“剥削阶级”了,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不时兴这个了。
梅思说了一声“抱歉”,便退到了一边,让后边的人来装饭,自己则是站在岸边,望向船上,那甲板上的国军战俘也已经开始吃饭了,一个个闷声不吭,只看到筷子碰着碗的动作。
这个时候,似乎是发现了岸上的异样,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从船头走了下来,笑着问梅思:“同志,你是要去哪里?”
“江陵。”
“哦,那么不很远了。是住在那边吗?”
“我在那里当教玉an。”
旁边听到的人,面色都显出敬重。
“原来是这样。这一次是从故乡来吗?”
“是的,母亲病故,我刚刚料理了那边的事情回来。”
对方脸上瞬间露出同情的神色:“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活着的人还要保重自己啊。”
然后两个人便谈起了船上的战俘:“成都歼灭战之后,几十万呢,可得谨慎对待,团以上的军官都送进教导团了,思想改造,下面的愿意留在解放军,就补充进队伍,不愿意的,比如这些人,就送回老家生产劳动。这几年的大仗打下来,人民当然是胜利了,可是人力物力也消耗巨大,比如现在,这里发洪水,硬是抽调不出物资来救济,所以让这批人回乡务农,也是缓解一个大问题,大家不能光是打仗啊,也需要有人搞生产,不然吃什么呢?另外将来啊,这里的水利肯定也是要搞的,不能年年这样发洪水啊。”
梅思轻轻点头,当年在延安,同学们畅谈未来的新中国,就曾经说过:“要兴修水利,到处都是鱼米之乡,再没有洪水了,也没有旱灾,这里缺了水,就从那里调。”
当时只觉得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画布铺展开在眼前,大家手握着画笔,在上面纵情绘画,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图景。
又说到这一路的辛苦:“船员是湖南人,菜烧得这个辣啊,实在受不了,只好吃自己带的榨菜。”
梅思笑了一笑:“你们南征北战,居然不能吃辣。”
自己吃辣倒是还行,广西本来就能吃辣的,到了湖北,也是吃辣,自己虽然不能吃得特别辣,但一般都能应付。
那个人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呵,以后会练出来的,‘不吃辣子不革命’嘛。”
他这一句话,让梅思瞬间想到了主席,主席酷嗜辣椒,在延安是出了名的了。
出神片刻之后,梅思又问:“在四川的国民党军里面,有没有广西人呢?”
那位干部一愣,这个自己还真的没有留意过,在四川与解放军作战的,除了当地军阀,其他多数是胡宗南的队伍,以河南、陕西人居多,至于是否有桂系的部队,自己之前没有注意。
“想来是有的吧。”
他只能这样说。
梅思的视线掠过驳船,投向开阔的水面,目光幽幽的,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