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打仗,到处都打仗,好容易中国打完了,朝鲜又要打,怎么都这么喜欢打仗?朝鲜人的事,与旁人什么相干?个个请帮手,拉人去帮忙,把人都卷了进去,结果弄到我们自己一年忙到头,也留不下多少粮食,让人都不能好好过年了。”
白明珠叹道:“也是多事,美国纵然占了整个朝鲜,难道还能打到中国来?那一片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美国人再有心,也只能白看着罢了。”
梅思摇头:“太太,美国飞机轰炸中国东北啊!”
白明珠便不再议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黄小姐,你如今在香港做些什么?”
梅思笑着说:“我在一家报馆做事,还有,太太,我已经叫做梅思了。”
白明珠似乎颇有些意外:“啊,居然是去报馆,那么如今你是记者小姐咯?还有,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得说这位黄小姐,现在的梅小姐,真的是个很活络的人,去过延安,当过销售小姐,如今又是记者小姐,她这一桩桩行当还跨得蛮大,世人都说“隔行如隔山”,也真亏了她如此能折腾。
梅思笑道:“当初去江陵便改了的,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便没有再改。其实不过是一份小报,明星花边罢了,为了谋一个饭碗,便是星都报,太太若是闲来要解闷,可以找来看一看,若是瞧到署名‘梅山’的稿子,便是我诌的。”
这种花边新闻,实在没必要用真名,方燕茹告诉她:“取个化名吧……唔,叫‘梅山’么?挺好的,很有情调,挺合我们报社的风格,花花草草的。”
于是梅思便以“梅山”为笔名,撰写娱乐新闻。
白明珠笑一笑:“恍惚听东妹说过你换了名姓,一时竟不记得。好呀,你是有了出头之日,虽然你说是小报,毕竟也是报业一行,在人前很是体面的了,那些小明星要露脸,总要对你们说些好话。”
梅思咯咯地乐:“只可惜我刚刚入行,没什么名气,人家不很看重我这一支笔。”
顶多是请一杯奶茶便罢了,梅思是晓得本行业是有所谓“有偿新闻”,关系稿,不但不付采访费,对方还要倒贴钱的,只是自己新来乍到,没人认得自己。
白明珠点了点头:“虽然你是这么说,然而以你的才学,将来不愁出头。人啊,只要肯出力做事,前路总有光亮,不像我们,实在没意思。”
梅思笑道:“太太若说没意思,还有谁会说有意思呢?比起我这样奔波劳碌,是舒服得多了。”
白明珠听她这样宽慰,“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你这一路从尖沙咀到官塘,都看到了什么?”
梅思想了一想:“尖沙咀热闹些,官塘更清净。”
白明珠冷笑一声:“梅小姐,你是很贴心了,只是我哪里不知道,若是有钱,怎么会来住官塘?”
不愧是当记者的,真会说话,官塘这叫做“清净”吗?分明是荒凉啊,是港岛的垃圾场,每天垃圾车往这边送垃圾来埋起来哩,尖沙咀是多么的繁华,两相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官塘就是乡下,住到这里,简直就是流放。
白明珠心头许多话,不由得都在此时涌了出来:“当初我们从桂林逃来这里,滔天洪水中的救命岛,那时候海关只准每个人带出二两黄金,哪个肯理他?只是‘三寸喉咙深过海’,到了这里,每天只有出的,没有进的,纵然原本万贯家财,也少不得一点点消磨了,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我家先生,到了这里就好像鱼失了水,没有他施展的余地,纵然当年出过洋,到这里也难出锋头,时运不济,这也怨不得谁,倘若国民政府不败,倘若李代总统和白长官能守住广西,我们哪会遭这种罪?香港可不是我们的天下了。唉,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回桂林,香港纵然prosperous,可是这里的人就只认得钱,哪像桂林,人情厚重?这里人说话,我们也不懂得,咬字稀奇古怪……”
梅思轻轻点头,白明珠是一个道地的桂林人,讲桂林话,而香港则是多讲广东的白话,自己好在当初在百货公司的时候,为了应对南宁的客人,学了几句白话,听都能听得懂,只是说不畅,到了香港,这几个月除了看报纸找职业,就是拼命找当地人说话,学习白话,那用功的程度仿佛重回女大,所以才能成功应聘报纸速记。
白明珠有无尽的感叹,对着昔日相识终于可以倾诉,梅思静静地听着,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白明珠说道:“……julie和david这两天在她们姐姐家里住,我先生今天出去了,晚饭时候大约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