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自己很是爱吃,清晨傍晚,从外面带回一小把学斗,加一颗蛋,便煮一碗面线,很是能慰藉肠胃,此外诸如芥兰、菜心,也是常吃的,然而素琴姐却是不同,其实方才看她端了碗在外面吃饭,里面倒是芥兰配的菜,只是并不说好。
这时候,有人谈起自己工厂新买了机器,旁人便问:“老板做什么这么有钱?”
那位小妹笑道:“听说是有洋人来投了钱,所以老板得买新机器,还要招更多的工人。”
大家便笑:
“还是洋人有钱!”
“你老板马上就要发财。”
贺健莲本来也是乐呵呵一同说着助兴的话:“你老板发达了,要不要把他那厂子也卖了股票?那就是大老板了!”
说到这里,贺健莲话语一顿,瞬间思量了,转头便问梅思:“梅小姐,我前儿听二妮说,你在看什么教人赚钱的书?”
梅思一笑:“是一本金融书,其实我也不是很看得懂,不过听人说是好书,便勉强读一读。”
邹千里推荐的,一共四本书,另外三本都是有关美国大萧条,这一本是金融学的基础,当时邹千里说:“还是先读一读金融学,再看大萧条。”
把通行的道理搞清楚,然后研读某个专题,于是梅思便都买了回来,这一阵正在家里读这一本《金融学原理》。
老实说,真难读,虽然邹先生介绍的是一本初步教程,自己也不是对经济理论毫无了解,当初在女子大学,上过政治经济课,剩余价值、物质资料之类,当时学得很是认真,考试得了高分,那些理论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中,然而如今读这一本金融学的入门书,实在吃力,两边总是搭不到一处去。
梅思此时再回想,当年所学的政治经济学,注重的是政治,从政治的角度看待经济,而这一本书则是专讲经济,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学问能够完全脱得了政治呢?
贺健莲眼前一亮:“那么梅小姐一定懂得买股票的了?我听人家说,有人买股票赚了钱的。”
梅思笑道:“我并没有买,现在只是看看书。”
贺健莲两颊的肉往下一落,登时便有些丧气,不过转瞬想到一件事:“现在是看看书,以后会买么?”
梅思轻轻摇头:“也不一定。”
实在是很有隔膜,感觉很是疏远,而且也不很懂得。
贺健莲叹了一口气:“唉,你怎么就是不买呢?梅小姐我和你说,我是为了不识字,不敢跑那交易厅,我但凡识几个字,认得牌子上的名字,这样的行市,肯定凑几个钱去买了,都说能赚钱呢,更何况你读了这么多的书,不买股票,实在可惜了。”
林素琴也竖起耳朵在听,贺健莲话音一落,她当即接口:“就是说嘛,我们都是没福分识字的,只能够苦熬,梅小姐你这么有学问的一个人,怎么也过这样的日子?你在报馆,倒是比我们做工强些,可是也得住这里,你若是买那个什么股票发了财,肯定搬离了这里,在那旺角街面上买一间房子,清清静静住着,该有多好,哪像这里,东家打个喷嚏,西家都听到。你读的这些书啊……”
可惜都白读了。
石硖尾的邻居之中,梅思是个特别的人,一眼看去就是大家闺秀,人家读的那书也确实多,说起话来斯斯文文,客客气气,言谈举止硬是和这一班卖力气的人不一样,虽然有的时候看着碍眼,好像有点装模作样,可是一想到未来的发达,总觉得这样人的机会更胜一筹。
只是她却不买股票,她不买股票,单靠着在报馆写花边文章,纵然写死了,能赚几个钱?自古“人不得外财不富”,只靠着这一点死薪水哪行?总得琢磨一点别的路子,眼下放着好机会,人家说香港的股票能赚钱,她却不买,真让人替她着急,她的那些个学问,怎么就不长在自己身上?虽然不懂得股票究竟是什么,今天头一次听说这个词儿,然而只要能赚钱,自己就心中发痒,穷苦太久,一线希望也如同救命的稻草。
梅思笑一笑:“‘穷通皆有命’,命中若是有,总归会有。”
林素琴一听,正要说:“你也信命?”
陡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男人高声叫骂:“狗眼看人低!只为有几个臭钱,就把人不放在眼里,老子当年打日本流过血!出生入死啊!”
林素琴话头倏忽一转:“是老薛,他肯定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