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从前没有体验过的一次体验了个尽兴,所到之处如瘟神一般,受尽冷眼不说,又是被人打又是被人骂,还被个蠢县令大半夜差遣来去,这些他一一都忍耐了下来,但这可不意味着他连个小孩子的戏弄都得忍气吞声了,雍王殿下可从来不是这般好脾气的人。
温素音心中腹诽,说得如此义正辞严,源头不是自己欠钱不还么。
不过好在那孩子拿到了钱,不然连她都要羞愧了。
这位夫君还真是……颇有自信。
她犹豫再三,轻声说:“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欠别人银钱了吧,我们有多少便花多少,量入为出,也没必要同旁人一般攀比,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人难免遇到三灾六难,事情来的时候有没有钱就大不一样了。”
“以前欠的有多少,你理一理,一个月还一点,总能慢慢还掉,你总得为自己以后考虑考虑。”
她顿了顿,又道:“我也没什么花销的,我编的那些绳结也能卖一点钱,虽然不多,贴补我的衣食还是够的。”
温素音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自己的这位夫君似乎并不像旁人口中那般无可救药,忍不住多劝了两句,但一时没听到回音,心中立刻就懊恼起来,她自身难保,替他操心何苦来哉,说不得还觉得自己聒噪,手伸得太长。
说实话,这话落在赵明恒耳中是有些不适的。
雍王殿下何人?生下来便是一等一的尊贵人,从小性子便高傲不拘,深受他父皇的宠爱纵容,连当时身为皇储的兄长与他在一处时也时常被盖过风头,年少时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偶尔还说一说他,待先皇后仙逝,更没有人对他有所劝诫了,他也习惯了如此。
就算温素音这话是说给“秦煜”的,但此时此刻入耳的是他,他不想为难自己去附和。
“你生气了?”温素音问,带出了几分最初的小心谨慎,“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并没有旁的意思。”
赵明恒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虽然强撑着姿态,但脸上的忐忑戒备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忐忑什么呢?因为她看不见,除了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夫婿,她无所依傍,哪怕是根枯枝,她也得拼命拽住,才能寻到。
赵明恒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搭理一下她的,她又不知道自己是谁。
赵明恒很少同情什么人,哪怕在处死一排又一排的俘虏,哀嚎声漫天遍野,鲜血浸湿了脚下的土地的时候,他也没有同情过。
他也冷眼旁观过许多倾轧争斗,见过门第覆灭,家破人亡,从不曾为之动容,怜惜这种情绪对他太过难得和珍贵。
但此刻他心中有一丝酸楚,很浅,很淡,甚至或许还谈不上怜惜,只是一个不忍的念头罢了,不想看见这个盲女如此彷徨无助。
“没有,我没生气。”
“你说得有道理。”他安抚她,“我会考虑的。”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温素音和从前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无法把她归类到从前认识的人中的任何一类,敌人、宗亲、友人、下属、仆从、政敌、同盟——
温素音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可他却一天比一天更熟悉了解这个不应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