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哑才保得在这府里待下去,那些对这事知道大概的人,都被发配到了庄子去,吃穿用度大不如前不说,还有病死的。
除了那隐秘的缘由以外,管事的认为主子收集贵门子弟书法的做法还有许多其他意图,其中一个他最易想到的就是等来日哪位在朝堂崭露头角,用这字可以拉拉关系。
他只是个仆从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虽然揣摩主子心意是近身仆从的本事,可是过度揣摩就会很危险,主子愿意赏脸,做近侍的也得进退有度。管事的不再思考这件事,随意向案几上斜睃了一眼,瞥到其中一张字条时登时一惊。
这是……
额角的青筋“噔”地一跳,眼睛也瞪得溜圆,手上装作文化人的那柄两尺长的折扇蓦地一收。
这粗放遒劲的笔法他太熟悉了,主子称赞,从前的雪大姑娘文辞敏捷,一手行书别具风神。
同样的行书如今还挂在主子书房里,他去回禀事情的时候日日都看得见,怎么可能认错!
旁边等待的婆子见这管事的出神,与他道:“皮影戏班子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外面扎灯笼的说那点银钱断断不行,还得再使些,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见管事的不回应,婆子手指在桌面笃笃叩击了几下,“银钱,还需要批些银钱!”
“等会儿再说!”管事哪里顾得上婆子,这震惊非同小可,他转身就去找人。
这时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走近来,拿起清殊的字条。
她的字疏狂古拙又豪爽恣意,沈序拿起这字条看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自然地将它收进了袖口。
字随人心,能写出这样的字,写字的人应该不差。
片刻后萧际匆匆而来,暗紫色的锦袍被风卷起一角。他五官生的俊美,眉峰如刀,硬生生按下眼中的急切。
管事的站在案几前,翻动着一张张字条,还是一筹莫展。
“刚刚明明看见了……”管事碰倒了木案上玉瓶子中插着的迎春花蕊,他赶紧扶起玉瓶,搓着手极力回想:“就是雪姑娘的字,怎么片刻功夫就没有了……”
萧际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案几,最后垂落在自己的掌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的唇角动了动,可最终什么也没说。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笔迹相似也不是她了。
自己还在期盼些什么?
萧际摇了摇头,也没有责怪管事的,只是摆摆手:“算了,去吧。”
“小的去安排戏班子。”管事的一脸懊丧,得了萧际点头示意,转身跑走了。等管事走远以后,萧际在桌案前坐下。
她死的时候,他没想过会这样思念她,她死了这些年,他竟没有一天不想她。
特别在这春和景明的日子,这思念就越发噬人,或许是因为她当时未能看到下一个春天,就那样死在了冬日大雪之后。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嫁给他前也是活泼无比,嫁进府中变得柔顺又安静,本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姑娘,因为爱他才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
阳光从芭蕉叶的缝隙穿行过来,照亮地上的一方青石。他好像看见她也从那大片的绿色中走出来,光点缀在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边,她笑吟吟地,歪头瞧他。
萧际疲惫地闭上眼睛。
说到底,是他对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