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云娆,先前也只觉得一个小官之女,便是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小家碧玉而已,能美到哪里去?
直到此刻,盛装初嫁的姑娘坐在她的面前,华衣宝珠妆点之下,确乎是府里几位姑娘所不及的婉丽姿容。
倒还真是个美人儿了。
范氏笑意更甚,只说先前忙着招呼宾客,这会儿才抽空过来瞧瞧儿媳妇,让云娆不必担忧夫君伤势,只管安心歇下云云。
云娆也只能应下,任由范氏带的人帮她卸下凤冠花扇,而后起身送婆母出门。
范氏今日喝了几盅酒,像是不胜酒力似的,来去都坐着肩舆,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直到走远些,她回头望了眼枕峦春馆,在渐而四合的暮色里,笑意也迅速淡了下去。
心腹周妈妈在旁道:“这位江家姑娘倒真是生得好模样,夫人眼光真不错。”
“可惜了。”范氏摆弄着袖口,低头笑了笑。
她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负伤的裴砚。
比起两年间回京探望潘姨娘时龙精虎猛的样子,如今的裴砚就像是个病猫,气色灰沉精神委顿。被宁王悉心照顾那么久都不见好,足见伤势之重,就算医好了,恐怕也再难如从前般驰骋沙场,前途自然也就毁了。
庶子失势,她乐见其成。
更让她满意的是这个儿媳妇。
既有出挑的容色,足以堵住外头的悠悠之口,也有不值一提的出身,能让她拿侯府婆母的身份随意摆布。更是断了裴砚另娶高门女子的指望,不会踩到自家儿子头上。
真真是称心如意。
范氏瞧着甬道两侧含苞的花木,只觉这春夜的晚风温柔至极。
……
枕峦春馆里,云娆送走婆母后用过晚饭,便如常歇下了。
夫君病得连路都走不动,母亲先前叮嘱的那些隐秘之事便暂且不必去考虑。这枕峦春馆固然有不错的景致,或许能让她偏安一隅,但毕竟太偏僻,往后晨昏定省,怕是都得早起才行。
明日依礼要拜见阖家长辈妯娌,自是不好懒怠。
院里的事晚些分派不迟,今晚自是得好生歇息的。云娆大事上做不得主,小事上却能善待自身,早早地让人落锁闭户,卸了妆容睡大觉。
翌日晨起,换上新妇的梳妆打扮,由常嬷嬷和青霭陪着往侯夫人住的如意堂去拜见。
才刚走出院门,便因一道身影而怔住——
病得无力走路的裴砚坐在肩舆上,就在院外十余步处等着她,身体半仰眼睛微阖,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因虚弱所致。
云娆原以为他今日不会出现,瞧见这人影倒是一愣,旋即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将军。
裴砚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片刻后,他低声道:“抱歉。”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云娆一时间没回过味来,不知他是为昨晚留她独守空房而抱歉,还是因让她冲喜的事而抱歉。
但不管是哪种,这事都不能怪他。
婚事是范氏和江家老两口促成,而征战沙场保疆卫土的男儿,应该没有人愿意落到如今的境地。
云娆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云鬓边珠钗轻摇,于清晨初照的阳光下勾起笑意,“愿将军早日痊愈,罄无不宜,受天百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