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喟然长叹:“外人看我贺府恩宠隆盛,声名烜赫,可即便是艨艟巨舰,在惊涛骇浪之间,也有随时倾覆的可能。圣上迟早要清算贺家,若不趁着我在朝中尚有些分量,提前行动,待到日后我两眼一闭,贺家这艘大船,就真的要沉了。”
贺玄晖哽咽道:“父亲放心,为了贺家,为了母亲与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
提到丞相夫人,贺丞相无奈道:“你母亲真是被我宠惯了,做事总是无所顾忌。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私下做出这种蠢事……”
柳舜华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
是府内巡逻的护卫。
柳舜华惊醒,慌忙转身拼了命地往外跑。
贺丞相同贺玄晖听到声响,忙从书房内走出。
贺玄晖眉头紧锁:“可有看清是什么人?”
领头的护卫犹疑道:“好像,好像是少夫人。”
柳舜华沿着小路慌慌张张向前,一路繁密的花枝划破了她的脸颊,浸出丝丝血痕,火辣辣地疼。
四周一片黑暗,她看不清方向,只知道不停向前跑。可仿佛有只庞大的手掌将她紧紧攥在手心,她越跑越绝望。
这里是相府,她根本无处可逃。
浮云散尽,一钩新月遥挂中天,清辉匝地,柳舜华仿若看到无限光华。
她转头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跑去。
贺玄度,这里还有二公子贺玄度。
他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相府,嘈杂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柳舜华怔怔地站在院中,看着下人们提着木桶慌慌张张,来来回回。
贺丞相同贺玄晖随着追赶柳舜华的护卫一起赶到。
贺丞相顾不上已经走投无路的柳舜华,他抓起院内管事的问道:“怎么回事,二公子呢?”
管事人战战兢兢:“二公子,他在里面。恐怕,恐怕,已经……”
贺丞相怒道:“胡说什么,都给我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旁灰头土脸的小厮哽咽道:“相爷,方才我已冲进去了。我看见二公子他躺在床上,已经……被烧焦了。卧房倒塌,实在是搬不出来……”
火势借着风越烧越旺,院内浓烟滚滚,檐柱不断被火龙吞噬,终于支撑不住,整个房屋轰然倒塌。断木砸在廊下的鱼缸里,残存的几尾金鱼在滚烫的地面上挣扎片刻,很快便没了声息。
柳舜华眸光一点点黯淡,她失神地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
贺玄度,死了。
他就在这火光之下。
柳舜华恍恍惚惚,一步步走向火光。
贺玄晖满脸惊愕地望向柳舜华,随即他大吼道:“柳舜华,你做什么,给我回来。”
柳舜华缓缓回头,漫天的火光映在她一向苍白的脸上。
贺玄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就像是开到极致,只等暮落的朱槿,带着与生俱来的宿命,走向归途。
她看向贺玄晖,眸中一片平静:“我知道,听了你们的秘密,我是活不成了。你们放心,我会自行了断。只是,柳家已经没了皇后娘娘,没有能力挡你们的路,我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贺玄晖上前几步,伸手急道:“柳舜华,听我说,别冲动,你先回来。”
柳舜华粲然一笑,一字一句道:“贺玄晖,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以此身,贺你新婚。”
衣袂随风,像是一只飞蛾,柳舜华决绝地扑向火海。
火舌很快吞噬掉她的衣物,灼灼耀目的红,像极了他们新婚那日,她顶着的红盖头。
那日,他犹豫许久,终是没能亲手揭开她的红盖头……
贺玄晖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冲向火光,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尘灰萦空,漫卷向天穹。他的掌心,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