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华看着活生生的妹妹,就这么站在眼前。
梦里都不敢梦的场景,再次出现,不觉又红了眼眶。
她敛了情绪,笑着问:“那你可还觉得委屈?”
柳棠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自然不委屈。姐姐今日好生厉害,竟然说得叔母都答不上来。姐姐这些说辞,是跟谁学的,我也要拜师去。”
柳舜华手中杯盏微微晃动。
上辈子她是有些小聪明,可却缺少智慧。
在家时她凡事都靠着爹爹还有哥哥,并未受过什么挫败,也未曾体会过人情冷暖。
嫁入相府后,不得贺玄晖喜欢,日子久了,府内那些人便想着磋磨自己。
她也曾气急败坏地反抗,可每次都不得其法,白白受气。
她吃尽了哑巴亏,束手无策,便自暴自弃。
直到遇见贺玄度。
贺玄度虽是相府二公子,在相府处境却同她一样,也有些微妙。
大约是同病相怜,都是相府边缘人。这样不染世俗的人物,却教会了她如何反抗。
贺玄度同她讲,世人所求,无非三点:钱,权,还有心。
但凡所求,皆是软肋。
钱和权,柳舜华还懂。可是心,她不懂。
贺玄度看着一脸懵懂的她,为她添了一杯茶:“比如你,想逃却不敢逃,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还有你的父兄。相府与皇权纠葛,他们不会允许你离开。你若只是你,大可与兄长和离。可若是皇后娘娘的姐姐与相府长子和离,朝中那些大臣难免会多想,相府不想看到这些。所以,你不敢与相府为敌。你不求财不求权,不就是为了心中那至亲之情。”
他声音渺远:“倘若有天,你狠心舍了这份情,他们又能奈你何?”
柳舜华自然不可能舍弃亲情,不过反复品味着贺玄度的话后,她到底开窍了。
世人行为虽千差万别,可总有其真实意图,只要参透这点,诸事便宜。
她想到府内那些不开眼的下人。
他们不也是拿捏了她的软肋,知晓她抹不开脸面,又无人可依,才敢苛待与她。
他们如此落井下石,撇开相府夫人的默许,更多的是想看着那些他们曾经需要仰望的人,跌落到谷底,来满足他们那一颗扭曲的心,以此获得快感。
想通这点,柳舜华在相府的日子便没那么难了。
每遇下人刻薄,她便拉下脸面,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据理力争,把事吵到明面上来。
她也不怕闹大,左右她是相府长媳,要丢也是丢他们相府的脸面。
如此几次下来,相府夫人气得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她种种行径还是传到了贺玄度的耳中。
她以为,贺玄度那样清冷孤傲之人,多少会对她有所不齿。
岂料再次相见,贺玄度只是轻轻一笑,说了句“孺子可教。”
……
柳棠华见柳舜华有些出神,忍不住晃动着她的手臂,轻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柳舜华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就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起了个大早,有些乏了。”
柳棠华松了一口气,圆圆的脸上瞬间笑成一朵花:“那便好,我还以为姐姐给叔母气到了呢。”
柳舜华伸手捏捏她的脸:“她们那些人算什么,姐姐只要你好好的。”
柳棠华乖巧点了点头,“姐姐既然乏了,可要好好休息。”
入夜,芳草整理好床铺已经去休息了,柳舜华却毫无倦意。
清辉满地,窗台上芍药香梦正酣,柳舜华失神地望着遥挂天际的新月。
她想不明白,贺玄度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过比起这个,她最担心的,还是相府是否会走上弑君的道路。
她深知无论相府是否成功,贺玄度都不会有好结果。
若是成功,好处自然落在贺玄晖头上。
若是失败,贺玄度必受牵连。
这辈子,贺玄度若想免于受到波及,除非与相府做好切割。
可他是相府嫡子,与相府的关系,怎能说断就断。
柳舜华思来想去,也只有贺玄度离开长安城,远走高飞,才有可能避免。
若是上辈子的贺玄度,但凡双腿正常,他多半会有如此抉择。
可如今的贺玄度……
柳舜华拿不准,何况,他们并无什么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