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成长于宫廷,衣冠整洁、面白无垢是最最要紧的,多年来养成了爱干净的习惯。
虽然他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在地上滚了一遭,红色的太监赐服也粘上了许多黑灰。
李拂爱整体看着比他好一些,但加上脸部就显得脏乱无比了。
这俩人一个贡献躯体,一个贡献脑袋,就能组成一个崭新的落魄黑鬼,半夜站到窗前都能吓倒一大片人。
周守全举着帕子,认真的给李拂爱擦脸。
车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车轮碾过尘土和砖石的声音是那么明显,世间的一切是那么清晰。
平日里,她会为这种玄妙的感觉着迷,但在此刻,她不喜欢安静。
“督公,我的匕首呢?”李拂爱轻声问道,刚刚被提起的一点活泼感情又沉了下去。
周守全停下动作,从怀中摸出了那把没有刀鞘的匕首,漆黑的皮质刀柄和银色的利刃展开在他手心,一把没有见过血的匕首,又回到了李拂爱身边:“给。”
李拂爱接过,咔的一声,利刃归鞘,又被她塞回了袖中。
她没有解释随身携带利器的原因,周守全也不会去过问,像是两人特有的默契一般。
行车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李拂爱推开车窗,只是撬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寒风就裹挟着雪粒灌进车厢里,落在她膝头,融在衣摆。
原来是下雪了。
一场大雪从下午一直落到夜晚,和呼啸的北风同行,狠狠刮过大地,盖住所有痕迹。
明明来势凶猛,但北风被挡在层层的砖墙后,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安静极了,安静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它不在胸膛里面了,好像跑到了她的耳边。
李拂爱扯着被子边,把自己裹紧,又翻了个身,心跳声也跟着翻转,跑到另一边的耳朵里。
一直追着她跳动,好像要跳出体外。
这心跳声太大,她只能翻身平躺在床上,以求它给予片刻的宁静。
古代的夜太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淹没了她,快要把她溺死在其中。
这不是湖泊与河流,没有人能够从中将她捞起,人不能、神佛也不能,只能由她自己奋力游出这片窒息的漩涡。
只有呼吸声的寂静的黑夜里,凭空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是李拂爱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当时都要砍到你脑袋上了!她死了你该庆祝啊!现在怕什么呢?快点清醒点!”又一巴掌,两只手掌的掌心都拍在脸上,李拂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如果当时锦衣卫大哥不砍上来,死的就是李拂爱。
难道她希望那个侍女不死,她李拂爱去死吗?
看看那个侍女的惨状,她难道要成为下一位躺在泥土中惨死的无名小卒吗?
这不是招笑吗,她李拂爱死过一回再来一次可不是为了遇见第二次英年早逝的。
是的,她要活下去。
她要在年老时,在绣满金丝的锦被中死去,在丰厚的随葬品中尘封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