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句交战中,双方互有得失,我们这一方并没有完全被你压着打,其实是互有杀伤,只不过你能“大致过当”而已。
王扬轻轻一笑,挥手道:“胡王尽北逐!”
“好!”谢星涵带头鼓掌。座中俱是心服。
以“尽”对“大”,让王扬这么一接,“大过当”就不是“大致过当”,而是“大大地过当了”!那被北逐的胡王说得是谁,不也很明显了吗?更妙的是一个尽,还明显不是一个胡王。
魏况、柳憕两个难兄难弟张口结舌,失魂落魄,不能再置一辞。
众人都看向王扬,等他给这首诗来一个漂亮的结尾。只是这诗已经写到这个份儿上,真的能贴切地收回来吗?
王扬脱口而出:
“大军还塞日,饮马长城窟!”
座中俱是一震!
乐湛心道:只此一句便扣回主题,果然笔力雄健!如此做结,也算圆满。
正想着,王扬嗓音低沉,缓缓吟道:“饮马长城窟,同来多不复。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此时风乍起,乱花飞,水飘零,满座惊。
同来多不复,复就是归的意思,就是说出征塞外,归来者少。加上这么一句,便多了几分苍凉的味道。
诗意深远,非独“建功立业”一语可以囊括。
更绝的是,王扬居然重复用了陈孔璋的“水寒伤马骨”句,本来这句只是作为联句用韵的首联,冠在全诗之前,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现在在结尾一加,顿时首尾相接,合而为圆!整首诗都变成了征战沙场归来、在长城下饮马时的回忆!
全诗回环往复,彷佛宿命的轮回。从初读篇首“水寒伤马骨”时的感触不深,到最后一联再次读到这一句时,那种将军百战死,征战几人回的悲壮感,心境感受,已与初读时,再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照抄第一句,就让其变得言有尽而意无穷,点铁成金,脱胎换骨,不外如是。
众人耳边回响着王扬的诗句,看着王扬面前,满桌鲜花,被风吹乱,忘记了喝彩,也忘记了鼓掌。
飞花轻似梦,来伴少年身。
王扬,奇才也!
......
“仲寒!仲寒!等等......魏况!你站住!”
竹林内,柳憕快步追上魏况,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怒道:“你什么意思?事先我们说好的,岂能言而无信?!”
魏况最擅长的其实不是联句,而是联语。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文学游戏,在确定主题之后,用押韵的方式将主题表现出来。比如主题为“危语”,就是要说表现危险主题的话,东晋时顾恺之、桓玄、殷仲堪便在一起联过危语,殷仲堪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恺之说“井上辘轳卧婴儿。”殷仲堪有一个参军说:“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每一人都描述了个危险的情景,这就是联危语。
魏况最擅联语,于此道在国子学称为第一人,至今未有败绩,甚至还赢过竟陵王的西邸学士孔休源!
竟陵西邸,高手如云,才子如过江之鲫!任何一人单拎出来,那都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其中最有才的八人称为‘八友’,又被京中士子尊称为‘八子’。孔休源虽然不在竟陵八子之中,但既入得竟陵王府,才学之美,身价之高,不问可知。更曾经得到过王融的称赞!
所谓王融一誉,过于万金!而魏况以联语压服孔休源,只此一条,便足以在京中横行。这也是柳憕把魏况拉来的底气所在,要当众在联语上挫败王扬,好好折一折他的锐气。
岂知联诗刚完,还没等柳憕抛出玩联语的话头,魏况竟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魏况神色焦急,使劲去拨柳憕的手,试图挣脱柳憕的拉扯:“文深,我是真有事,这样,下次,下次我再来......”
“你有什么事有事!没人找你、没人送信就说有事,蒙谁呢!”
“你松手!先松手.......好好好!”魏况放弃挣扎,看向柳憕,叹道:“文深,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没想到此人敏速如此。其实联语和联诗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他联诗既能联到如此地步,就算我们拼联语,我只怕......只怕也只有七成胜算。”
柳憕眼睛一亮:“七成很好了!还有我在,我们一起!这赢面很大啊!快跟我回去!”
魏况表情尴尬,把柳憕的手推开,吞吞吐吐道:“其实......也不是七成......也就五成。”
柳憕一怔,随即眼中现出坚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