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至蛮?
布置了这么久,阵势搞得这样大,还抓了这么多人,岂不都成笑话了?
成笑话还在其次,最关键是如何收场?
琅琊王氏、河东柳氏都下了狱,一个非刺史府不听传,一个是国公嫡子,六品清官(清贵官),郡府把典签令状都搬出来了,越过巴东王,以雷霆之势出手,结果什么都没抓到?事情要坏呀......
最紧张的莫过于年轻法吏了,他是长史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不管敌人是谁,只要能讨好长史,他都敢去咬。因为他知道,只要长史在,自己就在;长史升,他也跟着升。可如果此案真的翻转,只怕长史也难全身而退。自己是长史死党,又岂能独善......
他脱口道:“你们把公验和过所藏起来,准备兵分两路,等出了城之后再找机会汇合,是不是?!”
王扬像看白痴一样看向他:“你还有脸跟着办案,不讲证据讲故事?”
法吏心情慌乱,被王扬羞辱之后,竟连生气也忘了。
刘寅脸色阴云密布,再次问道:“为什么不带公验和过所?”
王扬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又不出江陵,带那些东西干嘛?”
刘寅身子前倾,手肘压在公案上:“那你要送到哪?”
王扬眨眨眼睛:“临江货栈啊。”
“不可能!”刘寅声音沉顿。
“怎么不可能?我在临江货栈有仓库,送库里存起来,有什么不行?”
刘寅眼神如刀般锋利:“送临江货栈为什么带那么多干粮和水?”
王扬眼神无辜:“带干粮和水犯法吗?”
刘寅一窒,再开口时声音高了几分:“送货栈为什么要办公验和过所?!”
王扬眼神更加无辜,宛如一汪纯净的泉水:“办公验和过所但不用,犯法吗?”
刘寅豁然站起,脸上煞气隐现,坐着的四个法吏的两个文吏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墙边站着狱吏们从未见长史如此失态,连大气都不喘。
刘寅死死盯着王扬:“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没辙了?”
王扬歪了歪头,挑衅问道:“你有辙吗?”
刘寅目光阴冷:“记得我和你说过,法是可以变通的吧。”
王扬指着刘寅,做恍然状道:“你不会要......”
刘寅走到王扬面前,弯腰凑近王扬的脸:
“要么你现在供认,要么我现在离开,只留一个人问你。你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吗?”
王扬一脸好奇:“会发生什么?”
刘寅直起身,走到刑具前,手指拂过各式刑具,口中道:
“刑分两种,一种是公刑,一种私刑。公刑如果你骨头硬的话,或许能挺住,但私刑的话......”
刘寅转向王扬,缓缓吐字:“我能在保证你不死的情况下......玩,死,你。”
众吏皆默不作声,年轻法吏则大为振奋。
王扬看着刘寅,叹气道: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表白自己如何为法牺牲、又扯什么大局的鬼话,但我根本不信的原因了吧。因为你压根也不做个人啊,那怎么可能寄希望你办人事儿呢?”
刘寅之前那番大义凛然的自我表白,若换了不谙人心的人,说不定真会被他蒙住,认为此人为了执法求正义,不得不牺牲底线。
但王扬一听便知道他在扯淡,历史研究中有一种文献叫作“口述史”,即是由历史人物自己说出自己的历史,但绝大多数人都会在叙述中美化自己的行为,即便是卢梭的《忏悔录》也是如此。
所以看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忽略对方言辞上的花招而直接看本质。
那刘寅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呢?
一个人不计一切、滥杀无辜向上爬。
现在这人声称自己所做的坏事都是为了更好地维护法纪,那你猜他到底是为了法纪还是为了他自己?
一个连底线都没了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公理目标而奋斗?
那只是他的遮羞布,是他骗别人,甚至于骗自己的催眠曲。
或许他最开始的确怀有很崇高的理想,但越崇高的东西越经不得践踏。
就像一套纯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尘不染,那行动自然会谨慎,避免衣服被弄脏,怎么也不会坐在地上。可一旦被污水溅到,保护衣服之心,便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烈了。随着污迹越来越多,那即便在地上打个滚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