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丞(副市)宗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名郡官。
刘寅扫了站在宗睿身边的狱丞一眼,狱丞马上摆出一脸苦相,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低头,心道这里是郡狱,人家是郡副,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再说你们一个正手一个副手,要是正手是士族,副手是寒门,也就罢了,偏生还颠倒过来,我夹在中间算咋回事......
刘寅寒着脸道:“宗郡丞,本官正在审问要犯,你这么直接闯进来,不合规矩吧?”
宗睿虽是宗测之子,但和老爹跳脱散漫的性子截然相反,为人端严,谨重有威,下属在他面前皆敬畏恭肃,不敢稍加失礼。此时被上官质问,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凝视着刘寅手中的铁钳,冷眼而观,虽一个字未讲,但却有一股无形压力,弥散开来。
刘寅若无其事地将铁钳放回刑案上。年轻法吏却有些沉不住气,说道:“长史大人只是虚势恫吓,并没有真要用刑的意思。”
宗睿冷峻的目光如寒星般射向法吏:“既是虚势,又何需你来解释?”
法吏被宗睿的目光刺得心头一颤,张嘴想要辩解,却对上宗睿一双凛然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心虚,又担心越描越黑,所以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可咽完又有些后悔,就这么偃旗息鼓,长史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能?但如果继续争辩,万一反而坏了长史的事,那就糟了!可自己这份忠心,长史应该能看到吧?还有这件案子到底该怎么收尾......
年轻法吏正陷于纠结与忧虑之中,宗睿已经把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刘寅:
“长史既问规矩,那下官便也问一问长史,郡府拘传公函需郡丞随署印钤,上次长史先出文书传讯,临时叫我到堂补押钤印,虽不合法度,但毕竟人没提到,我也就没说什么。今天是第二次坏了规矩,希望长史大人给下官一个解释。”
“此案事关机密,本官持典签令状,越刺史府监察,为保消息不漏,只能先抓人,再补印。这是末节。郡丞不以案罪为先,反而以末节质问本官......”
刘寅说到这儿,故意看了王扬一眼,见王扬一副饶有兴趣看戏的模样,压下一股火,又转回看着宗睿,声音威逼:“你是想徇私挠法吗?”
宗睿神情不变,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朝上:
“证验。既然抓人,定有证验。下官不敢徇私,今日会同郡中僚属,审阅证验之后,即刻补印,绝不耽误长史执法。”
刘寅顿了顿,说道:“此案复杂,关键证验被隐匿——”
“被谁隐匿?”宗睿立即问。
王扬双手微扬,做无辜状道:“不是我。”
刘寅深吸一口气,克制内心的忿躁,向宗睿道:“本官自会找到证验,郡丞不必操心。”
“此乃郡府公事,长史无下官随署,私出公函抓人,如今又无证验,此事下官会据实上闻。”
刘寅沉着脸,不耐烦道:“随你。现在本官要继续审案,郡丞请吧。”
宗睿看了看王扬,肃声道:“事涉衣冠,又无证验,案有可疑,法无可据,长史放人之前,下官不会离开。”
刘寅勃然作色:“宗郡丞!尔欲抗命上官,阻挠案罪耶?!”
宗睿瞠目而喝:“刘长史欲窃法自用,罗织构陷耶?!”
众官吏见此场面,都屏声敛息,不敢说话。
刘寅当机立断,掷声道:
“此案乃典签监察,本官主理!郡丞虽辅理郡务,亦不得干扰刑案!左右!将郡丞宗睿一行,带离刑室!若有拖延不离者,便是藐视上官,沮乱司法,即行缉拿!”
四个侍卫上前,气势汹汹地一伸手:“宗郡丞,请!”
宗睿身后四个郡官,皆生退意,只是碍于宗睿,不好自行后退。刘寅虽然官阶更高,但是寒门一个,考限一至,官迁人走。可南阳宗氏是荆土四姓之一,坐地生根,枝繁叶茂。这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士族,若非如此,他们怎么肯跟着宗睿来趟这趟浑水?
宗睿自己没有退意,但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他虽是郡副,但主管的是民政,而非司法,虽然他明知刘寅在这个案子上有问题,但现在刘寅摆出专案专办的态势,要将他赶离现场,他也无正当理由介入。此时他看向王扬,眼神忧虑。
王扬向宗睿点点头。
宗睿心中疑惑,王扬之前说让他坐于室内,防止刘寅刑讯逼供,现在是改计划了吗?可自己一旦走了,王扬怎么办?他要出了事,父亲不得活吃了我?不过此人谋断深略,既然点头,必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