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你大可旋身遁走,我让你三炷香。若我未寻得你,家宅与人契归你,你仍是自由身,此后我亦不扰你,自然,你更不必嫁我。”
祝好胸口莫名一股胆颤,“倘若……我被仙君逮着会如何?”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从祝好指间回抽卖身契,作势要撕:“有得即有失,世间两法本就难以双全。宅院与人契皆空,祝小娘子仍要嫁我。”
“……”好生强横。
祝好惯会耍些小聪明,嫁给八旬老叟还是嫁给俊美仙尊她总能拎得清,且她势单力薄,八层逃不脱他的掌心。既如此,何不乖乖就范划清立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卖身契。
“敢问仙君,其一里的你亦不扰我是何意?我既要嫁予你,同一宅院三天两头总得碰面。”她言罢复又举目瞧他神色,不想四目竟撞个满怀,见他正端量自己,祝好张惶伪饰道:“并非小女讨嫌仙君,而是怕……怕自己冲撞了仙君。”
显见他不愿答复此番疑题,只闻郎君短叹,这才听他直言:“你我只需拜堂,自此你想如何便如何,你我亦不复相见。若你有欢喜的郎君亦可与他相好,独独不可再嫁,即便你与他同吃同住我亦不言半字,只要他无名无分,只要你我尚未和离,哪怕豢养一屋面首也无足挂齿,我予你置办的宅院可不见小。”
祝好怔愣:“仙人玩得皆这般花哨?”
她足以低声细语,奈何那人一字不差皆入两耳。
他假作不曾听闻,只又问了句:“如何?祝小娘子可思虑清楚了?”
“自然择其一。”
她祝好再怎么选也无从吃瘪。
郎君神色惬心,眉眼间的愠气亦殆尽。祝好正待询他何时至家中下聘,更欲他讳饰神尊身份,不若吓着旁人,将此事暄腾总归无益。
他眉峰轻挑,再次敲定:“你当真择其一?定下便翻悔不得,你此世只可嫁我。”
可他分明未给她回绝的机会。
只一瞬,祝好倏觉颈上沁凉,那人掌覆她颈向下施压,祝好倾身伏地两膝跪拜,力劲汹涌她却未感疼痛。祝好因他突如其来的行径吓得不轻,她本能从袖中抽出匕首胡乱向前挥去。
只听匕首破空之音,更有血水滴答,郎君右掌被她划破一道血口,鲜血涌流。
祝好只一道念头──她彻底玩完了。
她抬眼觑他神情,见他眸中兴致盎然,竟不见恼色,正颇带意趣望着溢血的掌心。
“仙……仙君缘何不避?”
“我若有所作为你尚有命在?”
祝好将匕首收进里袖,这才发觉刀身钻有一孔,她来不及细思,手忙脚乱撕下一片裙布就往他掌间盘缠。
祝好方缠两圈他即将手抽离,“不过拜堂,祝小娘子慌什么?”
祝好环盼,两人果真对立而拜,她未即反应又被他摁着颈处向四方朝拜,最末又是两人对拜。
双双起身时,他的下颌擦过她额鬓,祝好害痒,“嫁娶不该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这算哪门子拜堂?”她试问:“仙君亦是头回成亲?”
她并非觊觎聘礼彩金,而是……尘寰姻亲不皆如此?
“依祝小娘子的意思,礼节若不可或缺……”他垂眼看她,眸色骤缩,“洞房花烛可需予你补上?”
祝好两颊燥热,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他以手支颌,沉思几许惊觉祝好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他遂徒手化出砚台羊毫,另从袖中捻出描金鸾凤金纸。砚台浮于中空,砚池浸满金樽墨,他提笔沾墨,一挥而就,只在落名时稍作停滞,余下不携分毫犹疑。
祝好双瞳扩张,新奇掩过畏怯,这可比城中戏法意趣多了。
他将金纸递予祝好,她展目一看,纸面墨迹未干,统共不过三行字。字迹蕴劲然参差错杂,皆言字如其人,果真同他行径一般恣意,笔画间的细枝末节却很讲究,是一手难得的好字。
书尾是她的名,旁侧则题:宋携青。
她翘首细看,原来仙君亦有名姓。
两人的小字斜方题着各自生辰八字,她的无误,然则他的……泺源三十七年生,泺源?祝好思绪嗡然,这是多少年前了。
祝好上过书塾,虽自爹爹辞世因着各方缘由懈怠了,可她曾听闻泺源王朝,渺远得跟如今的天家毫无干系。
他朝祝好伸出一掌,她心领神会地将匕首从袖中抖出,转而递到他的掌心,见他仍蹙眉凝视自己,祝好又只能从靴底掏出最后的家当缴至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