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一看便知,杨源暗示正德不理政事,国家大事全交给他打板。
刘瑾大权独揽,朝野早已尽知,也有不少人犯颜直谏。
但忠言逆耳,正德早就听不进去了。
可杨源再次拿天象示变进谏,正德听不听谏就难说了,毕竟他还是怕老天爷的。
刘瑾早已想过,不杀杨源,留着他总是祸胎。
现在有正德的旨意撑腰,他既有杀心,又无顾忌,当然要痛下杀手。
杨源的这封奏章虽然惹他生气,可他并不怕,因为从今往后,生杀予夺由他说了算。
杀杨源之前,他倒想知道,为什么天象一示变,杨源就扯到他们八虎身上。
他叫人召来杨源,想问个明白。
杨源其貌不扬,大概知道凶多吉少,反而豁出去,正眼也不瞧刘瑾一下。
杨源上次上的奏章,正德看后差点杀掉八虎,刘瑾恨之入骨。
可一见杨源,出乎他的意料,却不怎么恨他。
大概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弄死杨源像捏死一只蚂蚁,老虎会恨一只从他皮毛上爬过去的毛毛虫吗?
“你一个九品小官,负责监察天象,有什么变异及时上奏就是,国家大事所知无几,为何毁谤大臣呢?”
杨源站在堂下,梗着脖子说:
“官大官小也有忠奸之分。下官品级虽然低微,忠心却不因官品而低微。”
“你说的没错。可国家设立百官,但求各司其职。都像你越权乱奏,岂不混乱了?”
“天变既然预示小人乱政,钦天监官员拿国家俸禄,哪能不上奏?”
刘瑾耐着性子说:
“小人乱政也许有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呢?我对万岁爷忠心耿耿,天日可鉴。真正祸国殃民的人你不说,怎么就跟忠臣过不去?”
杨源冷笑道:
“你引导皇上嬉戏无度,残害忠良,人神共愤,这也算对皇上忠心耿耿?”
刘瑾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听他说下去,喝令锦衣卫拖出去,重打六十大板。
锦衣卫得令,像捉小鸡似地挟起杨源就走。
杨源倒是一条硬汉,嘴角露出冷笑,头抬得高高的。
刘瑾看着他古怪的笑容,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杨源既晓得天文地理,没准知道他的未来十分糟,因而在大难临头时还嘲笑他。
杨源挨了六十板子后削籍充军,死在去河南充军途中的一个驿站,他老婆用苇席裹着他,就地葬在驿站边。
政敌在血腥的打压下,与紧接着的划分奸党中溃败了。
刘键、谢迁已无翻身的可能,百官总算噤若寒蝉,不敢再跟刘瑾对着干。
接下来,刘瑾大刀阔斧开始他的新政,却将天下文武百官全得罪了,这是后话。
正如张文冕所料,张彩果然贪恋爵位。
病假超三个月自动致仕的圣旨一下,他就乖乖地踏上返京之路。
这年二月到京,朝中大局在他眼里,自然面目全非了。
奸党录已然出台。大臣以刘健为首,内官以王岳为首,五十六人被打成奸党。
韩文、杨守随、张敷华、林瀚、李梦阳、王守仁,以及弹劾过八虎的言官都名列其中。
奸党的名字张榜于朝堂,京城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他到棋盘天街吏部销假,经过都察院。
一个犯事官员头锁在枷中,双手顶着重枷跪在院门外。
大铁枷抵在地上,他像一只虾米似的弓身跪着,脑袋低垂在枷外,瞧模样奄奄一息的。
张彩仔细一看,认得宣大巡按王时中,不禁暗暗吃惊。
王时中任宣大巡按,总督不是别人,正是新任都察院掌院刘宇。
刘瑾让御史搞得焦头烂额,决计狠狠管教他们。
他当上司礼太监那天,刘宇吩咐儿子送来大把银子,他认定刘宇足以信任,便在年初任命他为掌院都御史。
张彩觉得心惊的是,刘宇与王时中故旧之交,竟然坐视王时中在都察院门外号枷示众。
他不知道,王时中倒霉跟刘宇并无关系,而是自找的。
他在宣大巡按任上,一家伙逮捕一百多个不法军官。
太宗(成祖)以不挑起边衅为旨制律,外寇犯边,杀人五名、掳畜九头以上,辖区边将坐死。
是故人畜死者千百数,上报的最多是四人、八头,不会超过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