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下肚后,身子暖和过来,张文冕才注意到几个举子身后各有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字。
焦黄中背后的旗子上写道:“今科状元必中。”
刘仁背后的那面旗打斜,张文冕只看到“一甲”两个字。
其他举子大概不敢跟两位实力派比肩,只写姓名籍贯。
张文冕见焦黄中和刘仁这般胡闹,有点为他们担心,他不明白焦芳和刘宇为何为不管管他们。
酒楼的掌柜是个满面胡子的年轻大汉,他悄无声息坐到张文冕旁边,拿起张文冕的酒呷一口。
“我猜郑旺会被处决。”
张文冕以奇人异士自居,平日不拘小节。他见掌柜戴着假胡子有点不伦不类,但仪态闲暇、气度恢宏,显然也是豪爽洒脱之人,倒也没有因他是商贾之流而瞧不起他。
他招呼伙计拿来餐具,给掌柜斟酒。
“不用猜,郑旺必死无疑。”
“何以见得?我问过许多人,他们都说先帝没有处决他,当今皇上也不会处决他。”
“此案以前叫冒充皇亲案,现在改为‘郑旺造妖言案’,说明朝廷非要他的命不可。再说,此案经过先帝御审的,照理应由当今皇上再审。皇上不审,让九卿会审,由此可见审理结果会向天下公布,目的是消除天下人的猜疑。而且很有可能是当今皇上想以此来讨太后欢心。这么一来,郑旺还能活命吗?”
“为什么先帝不杀郑旺讨太后欢心呢?”
张文冕笑道:
“先帝爷无须以此讨太后欢心。甚至有意将郑旺留给当今皇上处置,让他讨太后的欢心。”
掌柜的十分佩服张文冕的分析,为此连饮三大杯。
“我昨天跟许多人探讨此事,他们的见解幼稚之极。仁兄很有见识,对面的举子想必认得吧?他们的口气那么傲,想必很有学问吧?”
酒店里耳目众多,张文冕不愿在这地方谈论贵权。
“我与他们素昧平生。”
掌柜有点失望。
“我猜那家伙中不了状元。”
“那可难说。”
这时候街道上忽然热闹起来,喝彩和鼓掌声汇成一片。
张文冕眼尖,只见从茶馆二楼窗口垂下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
“贫富命题中,黯贫生,取富翁,诗云子曰全无用。切磋未工,琢磨欠通,其斯之谓方能中。告诸公,圣门子贡,货殖旧家风。”
几个举人想必让人奉承惯了,又醉得有点昏昏乎乎,见众人围着鼓噪,误以为这些人对他们的名士风度打心里佩服,是以一呼百应,为他们明年春闱蟾宫折桂鼓劲呢。
于是都摆出一副平日里自己最得意的、最能说明名士放荡不羁的造型来了,乍一看,倒像阎罗殿失火跑出一群牛头马面。
这么一来,旁观者就更加起劲了。
掌柜的吸了吸鼻子说:
“我就说嘛,这:连让人家涮了都不知道,还想考进士?”
有的举子总算觉得不对劲,见观众总将眼光投向他们背后,才看到那幅布条。
焦黄中第一个跳起来。
“那个王八蛋龟孙子干的?是好汉的当场出来认了,免得祸及无辜。老子是谁呢?老子满腹经纶,明年不中状元,名字中最后一字倒着写,还带人拆了礼部和翰林院衙门!”
茶馆的掌柜这才发现闯下大祸,可已迟了,几个举子冲上楼。他忙叫人收起布条,跑得不见踪影了。
举子们找不到布条,就动手砸棺。一时碗碟横飞,汤水漫散,围观者一哄而散。
一队五城兵马司在一个百户的带领下将茶馆包围了,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全都束手就擒。
张文冕说:
“事主早就逃了,抓这些人有什么用呢?”
他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掏银子结账,掌柜说:
“算我请客,仁兄并无醉意,何不痛饮呢?”
“叫那伙举子缠住就不好了。”
“大丈夫纵横四海,还怕几个娘们唧唧的举子?”
张文冕的胆魄原非常人可比,年轻时兹事打架无日不有。现今虽无官职,却也大权在握,阁老们都得他礼敬他三分,怎能让几个举子吓跑呢?
掌柜这么一说,他又稳稳坐下来。
“拿大碗来,咱们一醉方休!”
五城兵马司刚离开不久,不料那扇窗口又垂下一幅布条。
这回不是讥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