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在正堂上坐下。
“贵县鸡蛋怎么卖?”
县令以为他开始询问民情,就老实回答:
“三文钱一个。”
“肉鸡一只多少钱?”
“大概一钱银子吧。”
“本府托贵县买鸡蛋,携带不方便,就在县衙里孵小鸡,半年后本府来取鸡。”
正德觉得知府的声音有点熟悉,忍不住抬头一看,发现知府竟是洪三宝,吓得忙又低下头去。
他微服在外不能让人认出来,此时跪在地上更不能让人认出来。
洪三宝在公案上放下五十两银子,就前呼后拥走了。
县令和县丞送走洪三宝回来,县令问县丞:
“这不是变相索贿吗?可怎么办好呢?”
“先发俸禄再说吧。”
“半年后他至少要五百两,到时候拿什么给他呢?”
“半年没发俸禄,我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肉味,一时救急,先管不了那么多了。”
县令大怒。
“这银子你要就拿走,饿死我也不碰这脏银。”
县令说罢狠狠打一下醒堂木,喊道:
“来人,将堂下的奸贼狠狠打二十棍!”
正德让差役持挟起来,方知道县令说的奸贼指自己。
他想起疯子的话,忙挣脱了,从怀里掏出红布包。
“这是重要物证,你看了就不打我。”
县令接到差役转给他的红布包,掩鼻解开,里头竟是一颗官印,便认真辨认,然后依样包好,从公座下来交给正德。
“请到后衙喝茶叙话吧。”
说着挽起正德的手向后衙走去。
县丞以为县令受犯人干托要私了,喝道:
“杨县令想徇私枉法吗?”
说着也跟进后衙。
在后衙坐下来,县丞挪了挪椅子直对着县令。县令似乎知道他将说什么话,便说:“我是县令,这事我说了算。”
县丞想知道他如何处理,眼睛直直瞪着县令,他希望县官在自己逼视下会改变主意。
正德中午没有吃饱,问县令有什么吃的。县令让人拿几个馍来。正德说:“怎么又是馍?”
说着大口大口咬起来。县令苦笑道:“几个月没有拿到俸禄了,老兄将就一下吧。”
正德口齿不清问:“你们让朝廷罚俸了?”
“老兄不知道吗?府库里没有钱了。”县令说到这儿叹一口气,接着说:“御史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抄家发配,削职丢官,你怎么反倒惹太监呢?”
正德不知道他为何又扯到御史身上,便含含糊糊应道:
“可能是他们瞧我不顺眼吧。”
“我也这么想,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干那种事。”
县丞伸手在怀里摸索一番,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桌子上。
正德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虱子。
虱子舞动几只脚拼命爬,县丞用手沾口水给它划个圈,虱子碰到口水就折回头。
县丞得意地看着县令说:
“看你往哪儿跑!”
“你也别拿我当虱子,可我还真的想逃,这官我不当了。”
县丞愣了愣说:“擅自弃官,弄不好要杀头的,你就不怕?”
县令叹一口气说:“这官怎么当?俸禄拿不到,上司公然在公堂上索贿。老百姓又那样可怜。湖广要清理二十几所欠租税,户部侍郎韩福本是正人君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啦了,逼出那么多人命,还不肯收手,瞧形势很快轮到咱们了。吴兄虽然颠三倒四,也是正人君子,我就不信你能狠心拿老百姓往死里逼。”
县丞巴了巴嘴嚷起来:
“我颠三倒四?我什么时候颠三倒四了?”
“就算我不辞官,跟你在一块儿,迟早让你给气死,左右是死,倒不如回家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原来照规矩县令升堂,县丞须回自己的直房处理公事。
哪料这姓吴的县丞不照规矩来,非得盯着姓杨的县令断案不可。
两人一见面就没完没了吵嘴,穷日子过得叮当响,却因吵嘴倒也颇为热闹。
正德见他们这样过日子觉得好玩,正想问几句,差役来报,张永张太监打上门来了。
县令忙对正德说:
“仁兄快从后门跑出去。”
正德听说张永来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