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通远小镇,一路向北走了小半天。官道旁一座农舍里传出琴声,正德静静听一会儿,说:
“这是一架古琴,至少是唐朝前的古物。”
余甘自从在老家听那老头弹琴后就不大听得琴声了。她一听这悲苦的琴声,就蹲在地上,手抱着头直喊头痛。
正德轻轻揽着她的背,知道她又想亲人了。
“你放心,准会找到你的家人。”
余甘听他的安慰,脑袋里的疼痛稍稍平静一点。
过一会儿,琴声停住了。
弹琴的人骤然一声长啸,啸声穿云入石,恰如秋风骤起,萧瑟满怀,像正德这么心硬的人,也差点儿潸然泪下。
他不由自主走进农舍,叩窗而问:
“先生碰上不如意的事?”
农舍里沉寂半晌,忽然有个疲乏的声音说:
“阁下想必是知音,何不进来一叙?”
正德推门而进,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盘腿坐在炕上,桌子上放着一具古琴,古琴旁边是个酒壶和一个酒杯。
正德一看,古琴的琴颈上刻着“绿绮台”三个隶书,龙池右侧是“大唐武德三年制”一行楷书。
正德将杯子里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坐在中年汉子面前弹自己谱的曲子《杀边乐》。
中年汉子一听就从炕上下来,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正德弹完曲子。
“先生为何不坐着听呢?”
“此曲是御制,坐着听不恭敬。”
正德本想请他评一评,见他这么恭谨,知道不会说实话,就没有问了。
中年汉子接着叹了一口气。
“此琴是家传宝物,在下不忍让它受到玷污,正不知怎么办。阁下既是知音,又正好这时跟在下相逢,想必跟它有缘,就送给阁下吧。”
正德自从登基以来,群臣上谏章多有提到他不要与屑小之辈混在一块,说穿了是拿他当俗物看待。
让中年汉子引以为知音,他当然十分高兴,于是不怎么推辞就收下了。
“听先生的琴声和话语,似乎碰上不如意的事。能否相告,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除非你是大罗神仙。”
正德以为他患上绝症,也就没有再问。
第二天接到西厂的密札,里中有一条说,刘瑾对奉命出差还朝的官员照例索勒重贿。
有个叫周钥的官员出使淮安,他和淮安知府赵俊关系不错,赵俊答应借他一千两银子向刘瑾交差。
不料赵俊在周钥临行时变卦不借,周钥无计可施,害怕刘瑾报复祸及家人,便在通远小镇旁的一座农舍里自刎了。
正德将谷大用叫来。
“周钥是不是有一架古琴?”
“他的古琴叫‘绿绮台’,好多人出大价钱他都不卖,命不要了,也不卖。”
正德十分吃惊。倘若周钥说明原委,又何须自杀?
正德要帮忙,是天大的福气。
可他却错过了,只因不愿透露苦衷,便死于非命。
正德嗟叹不已,当即下旨将赵俊革职为民。
“无情无义的东西怎能当官呢?”正德说完,又问谷大用:“朝野议论最多的是什么事?”
“回万岁爷,现在最有看法的是会试,都说会试时刘瑾硬塞给试官五十个名额,这些人全都中了。”
“大试自有严密的规范,不是刘瑾说了算,张永的干爹中了没有?”
“回万岁爷,他中了,也是刘瑾做的人情。”
“除这件事,外头还有什么议论?”
“再就是罚米输边。边仓查出大量亏损腐烂粮草,有现在的,也有过去的,简直是触目惊心呀。说白了是官员分赃,却报损耗。刘瑾和内阁下令,历任主官照责任大小罚米输边。”
“这倒是个好办法,也该让贪官污吏知道什么叫大明法律。”
“可也有些官员是无辜的。像杨守随和韩文两人,不算大贪官,每人罚一千石,就有点吃紧了。去年投进辽东监狱的张鼎、邓璋、马中锡等人,据总兵毛瑜上奏,他们在牢中十分凄惨。大同的周南和孙禄等人关在大同牢里,据总兵官叶椿上奏,情形大同小异,可不知道为何不叫他们罚米输边,将他们放了。”
“刘瑾干得不错,一定有他的打算。田州一事处置如何了?”
“回万岁爷,岑猛的事仍然没有处置,倒是清查府库查出一条大案。此案牵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