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端起瓷碗,慢慢吞下一口粥。
“我姓林,姓够了。”
软烂的小米粥微微带点颗粒,弥漫过他的舌尖,裹着热烫生生滚过他的喉头。
“陈公公,再过几天我会去青州,多半埋骨在那。”
“最后几天,我想由着性子过。”
陈公公闻言,阴森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林侯爷这是铁了心,不回侯府了?”
崔泽抬眸望他一眼,悍然摇头。
不回。
陈公公往前走了两步,正式踩进魏家有了年月的小院子。
“林侯爷,老奴心善,再劝您一句。”
“人生在世,谁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过?”
“不信,你问问你身边的小子,还有她,穿针引线的妇人。”
陈公公说一个人,便用手点一个人,最后朝天虚指。
“再加上在御林军里当差,为陛下效力的魏来。”
“他们能由着性子来?”
“若是陛下明日降下一道旨,要他们一家往山穷水恶的蛮荒之地贺州去,他们能由着性子不去?”
“怕是客死他乡,也得去吧。”
崔泽捏着瓷碗边沿的手又紧了两分,“陈公公是在威胁?”
陈公公:“不敢,不过林侯爷是明白人。”
崔泽放下粗瓷碗。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那碗像水汪汪的黄月亮的小米粥。
“听懂了,送我回去吧。”
……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陈公公挑开窗,望见硬要顶着风骑在骡子上的崔泽,心里憋出三寸无明火。
世上真有这等不识趣的犟骨头,该听的安排一句也不听。
崔泽哪管什么陈公公,
他脑海里还装着瞪着眼,把缰绳塞进他的手里的小魏榆。
“先生,你一定要从青州回来,收我为徒。”
“不然我没弟子名分,不能帮你烧纸。”
“你就真要当孤魂野鬼了!”
有人记挂他,崔泽心里高兴。
兴致起来,他催着骡子迎风而去,跑出一道逍遥的残影。
陈公公以为崔泽要跑,急得被自己的唾沫倒呛一口。
他连咳带呛的,操着哑了的细声大吼:
“快追上林侯爷!人丢了我拿你们是问!”
“快啊!”
……
崔泽骑术极好,仪态风流,穿长街而过。
引得不少沿街缓步而行的小娘子眼眸如水,悄悄张望他。
而路边静静停着的一辆马车,车窗内透出的却是一双嫉恨的眼睛。
崔泽,多少年了,你总要出风头……
傅玉同端坐在车内,捂着手炉,发狂般地忆起少时如太白星一般耀目的崔泽。
思绪乱穿,傅玉同连幽暗车里,手炉透出的半点亮眼的炭光都要厌恶。
在滔天的厌恶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一处关键。
隔着车门,他用带着恨又洞悉一切的低声吩咐仆人:
“你去找林君成,让他把林泽的骡子杀了。”
“林泽想骑着骡子去青州,在青州换战马,我岂能如他的意?”
……
陈公公的马车追到崔泽时,崔泽已将骡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广平侯府前。
一路颠簸,陈公公差点颠坏了大太监的仪容。
他扶着老腰,唉哟着下了马车。
他和崔泽还没进侯府,先被闻声赶来的林念瑶赠了个冷眼。
林念瑶堵着门。
“我当你不回来了呢。”
她悄悄用眼尾的秋波望着崔泽,等着崔泽答她的话。
崔泽与她无话可说,脚钉在林家门前,寸步不进。
陈公公心里暗骂晦气,出宫接了这么趟妻不贤,臣不忠,事还多的活。
但他领了命,今天非得把崔泽摁回广平侯府不可。
陈公公开口弹压两个人:“林夫人扶着林侯爷进去吧。”
林念瑶没等到崔泽的话,没有动。
崔泽也不管她,牵起骡子闷头往府里走。
眼看林念瑶还想缠着崔泽,自找不快地问问问。
陈公公心里骂了句真不识好歹,然后叫住她:
“林夫人,老奴与你说两句话。”
林念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