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启帝捻着手中的白子。
“林念瑶一个妇道人家,她有什么用?”
傅玉同:“陛下,她是林泽的发妻,与林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单凭这一点,她就是最好的破口,方便臣的族人……”
傅玉同抬起手,用指尖在脖颈上浅浅划过。
他划过脖颈后,恭敬地向光启帝低下头。
傅玉同嗓音染着气声,道:
“臣的全族都在青州。”
“有他们在,林泽定会如陛下愿,一路归西。”
光启帝闻言无声地笑了。
他将手中的棋子落回棋盘正中央的天元。
这一子落下,君臣二人在不言中已然心意相通。
傅玉同明白,林念瑶去青州的事,如他所愿板上钉钉了。
……
漠北的天黑得很快。
崔泽带着何水赶到青州城下时,天边几乎只剩最后一线光。
青州城外站着个身穿暗红官袍的削瘦老头。
老头身旁只跟了一个瘦小的差役。
两人孤零零地站在偌大又破败的青州城门前,像两根枯竹竿。
崔泽目力好。
二十步外,他不仅看见老者全白的长须被风吹得蜷曲。
他还看得见老者官服肩头起的毛球,官服下摆微微飘动的线头。
崔泽策马赶到老者面前。
老头一见他便拱手。
“来人可是新上任的青州兵马主帅,广平侯林泽,林帅?”
崔泽下马抱拳还礼,“是在下。”
老头向崔泽深深作了个揖,“青州司马范涛见过林帅。”
崔泽连忙扶起他,“司马大人,怎么是你来接我?”
范老头慢慢站直。
他缓缓转身,为崔泽让出路。
他回望城内,从眉梢到眼角全是苍凉。
“林帅问为什么?”
“就让青州城自己向林帅作答吧。”
崔泽伴着范涛的话,牵着飞星缓步穿过青州城门。
穿过巨石层层垒砌的灰色城门后,青州城一点点映进他的眼眸中。
沿街夯土残破。
隔三岔五便凹陷出一座被拆得只剩地基的房屋。
街上覆盖的厚雪冻成了硬冰。
冰也是灰色的。
在暗淡的光线下,灰色的冰像是浑浊的黑。
一阵狂风从巨洞般的城门穿过,肆虐地席卷长街。
狂风卷着冰封的寒意,渗进崔泽身上一千甲片的每一道缝中。
崔泽被冻得连着往手掌心里哈热气。
套在他甲片下的夹棉的厚圆领袍仿佛不存在了。
而街上,蜷缩在破了门和窗的屋里的人。
他们只穿着残破的薄袄,还在忙忙碌碌地做活。
街上几乎没有人,偶尔跑出一两个小孩。
小孩们提着桶跑向新落的雪堆。
他们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抓起雪往木桶里送。
边抓边淘换似的扔出雪里混的土块砂砾。
崔泽停下脚步,忍不住望他们。
他才望了一眼。
马上有个小孩抬头瞪了回来。
小孩抱紧了桶,像在提防。
他眼里有股发腥的血色。
崔泽见过这种血色。
它从来只出现在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眼中。
小孩的整张脸既稚嫩又成熟。
成熟得他根本不像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见崔泽一直望着他,雪也不抓了。
小孩提起桶就跑。
他跑得压根不快,两条短筷子似的腿来回扑动。
狂风从他宽大的衣领灌进去,吹出他细***的身子。
瘦得活像只扒了毛就见骨的鹌鹑。
崔泽的视线不住追着小孩跑。
小孩一溜烟消失在黄泥夯土堆出的拐角处。
小孩消失了。
夯土墙上一个两人宽的缺口却直直地跳进了崔泽的眼帘。
那道墙崔泽记得,他记得墙后面有棵柿子树。
一到冬天,褐色的枝条上会挂满橘红的圆柿子。
可视线穿过两人宽的缺口。
崔泽只看到一截砍到树根,褐色的年轮。
一只老鸦